他不甘心地说:“他才十九岁!他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花瓶就要换他的仙骨吗?”
“不过是个人类生出来的野小子,他那样的资质能成什么气候?”
他只觉得寒意跗骨,连语气都变得冷冰冰的:“我从前也是人类,要不是师父您把我捡回来,我也不会有今天的造化。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就因为这样就要欺负他吗?”
“你也知道你是我一心培养出来的。阿栎,再过几年我就可以退休了,如无意外到了退休的时候我就将主神的位置给你。你才刚刚实习回来,现在应该专心学习主神的事务,多和神仙们结交,这才是你的前途!你要白白浪费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吗?”
师恩如山,他无话可说。但他还是坚持要去抽骨谪仙的地方看。
那是传说中的断骨崖,在天庭的边境,又阴冷又荒凉,旁边则是垃圾回收处理厂。阴风裹着胀气般的腐臭味,令人作呕,只见陡峭的断崖上寸草不生,地面如婴孩的皮肤赤裸地暴露在风中,被飞沙走石磨砺地粗糙而干净。只有黄浊的风蚀柱上能看到几滴凝结的黑血。
一切已经来不及,处刑已经完成,人也扔下去了。从没听过被扔下去的神仙还能再上来的。活取仙骨,应该很疼吧?他当时这样想。
后来,师父带着他去参加神仙们的宴席。他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玉神,也见到了天帝。第二天,他自取仙骨,一身鲜血淋淋地拜别了师父。师父的惊怒可想而知,他只能长跪磕头。
师父苦苦劝说:“阿栎,你现在觉得儿时这段情谊可贵。可只有他是可贵的吗?你想想,师父怎么对你,阿弥他们不也从小陪伴你吗?他们就不可贵了吗?”
他手里攒着一张笔迹潇洒的情诗,摇头道:“他不一样。”
其实他也知道师父说的是对的。二太子不适合在天庭里生活,那样的个性与神仙们格格不入,是没办法长久生存的,迟早要被扔下去,说不定做个普通的人类反而更好。但即使其他的神仙们都不认可这位二太子,他的情谊、他的心意,也已经影响了阿栎。在深山巡诊的时候,阿栎一遍遍地读信,明明连语句都不通顺,但看到弯弯曲曲的字迹就忍不住想笑;一个人睡在阴冷潮湿的茅屋的夜晚,他想念那个人的笑颜,想念稀奇古怪的笑话,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神仙这么能说笑话;面对病人无法挽救的场面,作为医生他却不能流露痛苦,越是自责越是想念,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总有办法让他开心,总有办法让他忘掉烦恼……
以前阿栎不明白,也没有人告诉他如何分辨这种感情。如今年少的懵懂不再,他也无需再犹豫了。
还好阿栎学的是医,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病人,就会需要医生,这样他也不至于为一口饭发愁。他会谨记师父教导的医者之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就当是弥补他辜负师父栽培的罪过。
贺亭林从梦中醒来,胡不成在看他。被子下面四只脚相互抵着,像成群取暖的动物。贺亭林露出微笑,用浓睡沙哑的声音说:“午安。”
胡不成被迷得魂不守舍,他们顺理成章地接吻。
“你刚刚梦到什么了?我看你皱着眉头。”
“没什么,是以前的事。”
贺亭林的睡衣散发着淡淡的馥郁,像雪融的香气。胡不成觉得很熟悉,他情不自禁地坦白:“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和你的气质有点像,你会介意吗?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是什么样的人?”
“也是学医的,不喜欢笑,比你还要酷,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师父说他以后肯定要成大才,所以不让我和他来往了,以免影响他学习。后来他去外地,我们就没有再联络了。”
“他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本来给他写了情诗,估计他没有收到。”
贺亭林沉默片刻,说:“我不介意。”
“师父你从前有别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
胡不成很惊讶。他原本以为以贺亭林如此好的条件,应该不乏情爱的经验。想到贺亭林的情爱从头到尾都只属于他,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贺亭林抚摸他耳边的鬓角:“从你第一天来到医馆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能像这样躺在我身边会是什么样子。你那天亲我,我其实非常高兴,高兴地忘怀了。本来祭典上就应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你母亲和梅谷在,我不方便坦白。其实你焦切的时候我也备受煎熬,你能理解吗?”
胡不成又惊讶又害羞:“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我了吗?”
贺亭林亲吻他的额头:“我从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远比你想象得更久。”
他不打算多说了,这样就已经很好。
胡不成慢慢收拢手掌,连同贺亭林的手一起放在手心里,亲吻他的手背。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也有畏缩胆怯,如果你不喜欢我了,反倒显得我一厢情愿。”
胡不成心动:“我愿意,我也喜欢你。”
**
晚上胡不成下了班也不在外面晃荡,直接回家里去,顺路买了胡妈妈喜欢吃的点心。胡妈妈少见他这么早回来,她刚看完夜间联播的电视剧。胡不成坐在她身边把头挨着她的肩膀撒娇。
胡妈妈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胡不成甜腻腻地说:“点心是师父让我给你带的,他说周末想来拜见您。”
“他太客气啦,上次请我看电影的事情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点心你带回给他吧。”
“电影是电影,这不一样,不是客气。他是想来正式地见面,就当见面礼,我……我也高兴。”
胡妈妈听愣了。胡不成搂着她的手臂,表情又羞又喜。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她的亲生儿子,血脉的联系她怎么会不能明白呢?
“他愿意?你也愿意?”
“嗯。”
“你想清楚了吗?”
“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 胡不成幸福地点头。
良久,胡妈妈叹气:“行吧,你开心就行。你十几年都不在妈妈身边,妈妈也没能好好照顾你,本来以为你要是能有个富贵的生活当然比在这里好,没想到还不如跟着我过。这辈子咱们俩苦也吃了,委屈也受了,妈妈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你还能在我身边,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就可以了。你喜欢什么人,想跟什么人在一起妈妈不管,只要你觉得好就好。”
她不想再让孩子受她的苦。她本来是个普普通通二十来岁的女人,一夜贪欢的男人消失踪影后,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她们那个年代的女人,大多数都和自己第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如果不是这样,会被人说行为不检点,会遭人议论。为了不连累家里人,她挺着肚子到异地来工作,把孩子艰难地生下来。可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母子情,家里突然闯进那些“人”,要把孩子抱走。
她面对着来接人的神仙,实在是吓坏了。一开始她不相信,死也不肯放手。直到他们用神仙的方式缓缓降临在她头顶,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怎么能和神仙抗衡呢?孩子被抱走了,她想明白过来的时候也晚了。原来神仙也就是这个样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什么东西要什么人不讲道理也不留情面。
懊恼悔恨没有用,幸好她还算有福气,一晃十九年过去,母子终于团圆了。
回忆往事,胡妈妈生气道:“都是你那个混账爹,骗完了我,亲儿子也不管,当什么神仙。”
胡不成安慰她:“现在也挺好的,我回来了,又有了师父。师父私下里脾气也很好,我觉得你会喜欢他的。”
母子俩一边吃点心一边聊天。胡妈妈抱着一只保温杯暖手,热气糊在她的老花眼镜上,阻碍了视线。她干脆把眼镜摘了,靠在软枕上,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贺医生的确不错,相貌堂堂,人品也好。他们家也是这里的吗?”
“不知道,他好像没说过这些事情。”
“该问的还是问一句,不是不信任人家,我怕你吃我年轻时候的亏。”
“好,适当的时候我再问问。”
胡不成回想起河神祭典上贺亭林说到的童年往事,他似乎没有提起父母。不过胡不成理所当然地认为,能教养出贺亭林这种正派人格的家庭,必然也是正经门户。也许是贺亭林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吧?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特别独立、与家庭的关系比较疏离的人。
胡不成有点不好意思:“妈妈,那我今天晚上不在家里睡觉,可以吗?”
胡妈妈气愤地说:“如饥似渴!急不可耐!”
胡不成摆手:“不是不是,这几天医馆里住了位客人,我怕小梅姐和他忙不过来。”
胡妈妈腹诽,这么晚了客人也睡觉了,你们有什么可忙的呀?难不成还要为客人讲睡前故事吗?但是她理解年轻人一旦陷入热恋,就变成了连着筋的骨头,扯得再远也还是牵绊着。她只能说:“去吧去吧,别老是不回来。”
胡不成拥抱她并亲吻她的脸颊,匆忙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出门了。街上的秋风纵然萧飒冷冽,但是胡不成见到等在楼下的贺亭林,心里立刻升起熊熊的暖意。贺亭林的脸被风吹得有点白,他嘴边的微笑弥补了疲倦。两个人牵手安静地沿着街道步行回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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