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瑾用手瞧着桌子,一脸鄙夷的说道:“怪不得世人都说藩国蛮夷个儿大人傻,就算没见过郡主本人,可如今南安太妃认义女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的,难不成那茜香国的使臣也没听说?”
赖源不屑的撇了撇嘴,开口说道:“不过是区区蛮夷之地不开化的野人罢了,要不是顾忌民间百姓议论朝廷卸磨杀驴,恐怕他们连住进鸿胪寺的机会都没有。谁还会特意同他们说话?因此就算是外头吵嚷的沸沸扬扬,他们也不过是聋子听雷罢了。”
赖瑾不信的问道:“就算没人搭理他们,难道咱们相熟的人也老老实实地什么举动都没有,竟没有暗地指使人给茜香国的使臣通风报信吗?”
赖源轻勾嘴角,开口说道:“倒是有几位和大爷相熟的大人碍于情面想要私下点播那藩国使臣的。不过一来南安郡王府驻在那里,如今虽说有些颓势不如从前,但也不是寻常人等能抗衡的。二来也是荣国府自己攀龙附凤,不欲旁人多管闲事,很有些叮嘱拜托的。也有些许不在乎这两家威势想要告知的,却被圣上着人给拦了下来。”
“是圣上的意思?”赖瑾闻言,有些诧异的挑眉问道:“圣上难道是怜惜南安郡主正当妙龄,风华正茂,不想她嫁到藩国为妃吗?”
赖源轻笑一声,很是隐晦的说道:“倘或真说到妙龄风华,荣国府的三姑娘可是比南安郡主还小了几岁。圣上仁慈宽厚,视天下百姓皆为子女,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赖瑾心中越发狐疑,就听赖源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小人观圣上的意思,恐怕是想将事情拖到最后。一来防着中途事发,南安郡王府会以祖辈功勋要挟圣上助其周全行事,圣上破祖律应允和亲一事已经极为难得,怕是不想横生枝节。二来空怕是想看看最后关头南安郡王府又是如何没脸的。想来茜香国使臣几次三番要求迎娶南安郡王府的嫡亲血脉,末了却被南安太妃如此戏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在茜香国手上的南安郡王恐怕要代母受罪了。”
赖瑾闻言,很是幸灾乐祸的勾嘴说道:“倘或茜香国恼羞成怒,径自伤了南安郡王解气,更是最好不过的了。”
赖源窥着赖瑾的神色,也接口讨好道:“要是他们能干脆杀了南安郡王解气,更是一了百了。”
赖瑾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茜香国虽说此番用计俘虏了南安郡王,不过总体战势还是不妙。自然不敢太过触怒大业朝。所以他们即便是不满南安郡王,也只不过是言语行动侮辱一二罢了。人命关天,倘或他们真敢对南安郡王不利,圣上碍于颜面也会出兵替南安郡王报仇的。届时没了海上大本营的茜香国就不妙了。”
赖源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赖瑾又吩咐道:“你继续盯着茜香国和南安郡王府两边。既然圣上有心在最后关头看笑话,我们就且等他们到了西海沿子再行动也不迟。”
赖源闻言,颔首应诺,躬身退出。
八月初八乃良辰吉日,宜出嫁,宜送行。
海风推动着海浪拍打岩石,层层海水跳跃着击打沙滩,空气中飘荡着林海城镇中特有的海风腥咸的味道,苦涩的好像少女流不尽的泪水。
从京城发嫁一直舟车劳顿的南安郡主出嫁仪仗跋山涉水终于到了大业朝境内的最后一站地——西海沿子。
仪仗到达的时间乃是当日午后,赖瑾早早就已经吩咐属下官员将驿站收整出来以备出嫁仪仗休息安置。次后便已西海城知府以及儿时玩伴的双重身份面见了如今的南安郡主贾探春。早就得知赖瑾在西海沿子任职的贾探春即刻接待了赖瑾。看着身穿绯色官服头戴乌纱越发衬出肤色白皙,面容精致的儿时玩伴,探春不由得轻叹一声——
自那年王夫人想要将她许配给赖瑾未果之后,这倒是两人头一次单独见面。
“微臣见过郡主殿下,郡主殿下万福金安。”
贾探春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什么精气的开口说道:“快些起来吧。不过是个哄我做替身去受苦的嘘嘘名头罢了,难不成你也要取笑我?”
赖瑾起身,微微笑道:“看来三姑娘是不想嫁入茜香国为王妃的。”
贾探春嗤笑一声,开口说道:“嫁到蛮夷之地做王妃,其刑无异于流放三千里,又有什么可稀罕的。我也不过是没法子罢了,不过以我一人之身能报答荣国府以及老爷太太对我的养育之恩,也算这辈子没白活。”
赖瑾笑眯眯说道:“三姑娘倘或不喜欢这高嫁的婚事,定然也有周折的法子。茜香国使臣明言要南安郡王府的嫡系血脉嫁入藩国为妃。三姑娘不乐意嫁过去,兴许人家也不愿意娶,到时候大家两拍即合,各自又各自的缘法也说不定。”
贾探春闻言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摇头说道:“现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连人都走了这么远,哪里还有法子。何况府上已经应允了南安太妃,南安郡王府目下也正差人打点我们府上被御史弹劾一事。如果和亲这里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向府上交代?”
赖瑾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赞同的说道:“府上有没有罪过,究竟有多大的罪过是圣上说了算。南安太妃说要帮着府上想着,意思是好的,只是未免太高估了她自己个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闲心去帮扶府上?”
贾探春接口附和道:“自打我知道太太悄悄收下了甄家的东西,我便觉察出有这么一天。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咱们那样的人家,若是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不过要是自己人行事不检点让人抓了大把柄,兴许就要闹出不可收拾的祸事来。”
赖瑾颔首应道:“所谓不做死就不会死,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饶是贾探春因为替身远嫁一事闷闷不乐,难以开怀。听了赖瑾如此尖酸刻薄又搞怪可乐的话,也禁不住展颜微笑。
“瑾弟弟说话还是这么伶俐逗趣儿,我原本心里有十分苦闷,和你说两句话,也去了七分了。”
赖瑾一脸郑重的承诺道:“你放心,不出三日,我会让你另三分也没有的。”
言毕,瞧见时间不早,立刻起身告辞了。
贾探春见状,原本因见了赖瑾而稍稍开解的情怀又郁闷下来。她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我知道你如今身份有别,不好在我这里呆太久。可是看着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好歹记着这几日勤来看我几回,兴许这一辈子也都见不到了。”
赖瑾见状,微微一笑,开口劝解道:“你放心,我说帮你,就一定会帮忙。”
贾探春不太相信的点了点头,依旧嘱咐赖瑾闲时过来同自己说两句话。
贾探春这几个月一直都没什么精神,说是强忍悲愤也不为过。经过和亲一事,饶是她再体贴明理,也不禁对拿着自己换取富贵安康的荣国府离心伤情,自己心底的那一丝不满怨怼自然也不能同府上的人说。饶是对着平日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几位姑娘,也只能自欺欺人的说能为府上和江山社稷效力,她自是欢喜自豪。
可是正当妙龄的女儿家,谁不曾幻想过自己的婚事?
探春虽然是个庶女,但好歹也是公侯人家的女儿。同入宫为妃风光显要的大姑娘不敢比,可瞧见平日里不如自己聪敏机智的二姑娘和四姑娘分别嫁入了条件不错的殷实人家或诸侯世家,自以为得了府上当家太太钟意的探春自然也心高气傲的以为自己将来的婚事定然美满光鲜。岂料苦苦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成了替别人和亲的棋子,从此一嫁三千里,恐怕到死那日连自己故国的黄土都摸不到了。何况那等没开化的蛮夷之地……听说人都长得红发蓝眼跟妖怪似的,各个茹毛饮血,生吞人肉……
辞别满心苦闷彷徨的贾探春,赖瑾立刻吩咐赖源想法子让茜香国使臣明白和亲一事的原委蹊跷。果然不过一日的功夫,金发碧眼,操着一口地道京片子的茜香国使臣走入西海城衙门,一脸气呼呼的说道:“我奉我国国王之命不远千里前来大业朝请求和平共处的意愿,甚至主动提出要归还战败被俘的南安王爷以及诸多将士。你们也同意了以南安郡主和亲共享两国友好,怎么如今又使出这等小伎俩,难道是欺骗我们茜香国国小势弱?”
赖瑾满脸诧异的说道:“使臣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的,我朝已经将郡主以及出嫁仪仗全部送到了这里,不日就将乘坐茜香国的船只随尔等归国,难道这样的诚意还不够明显吗?”
茜香国使臣一脸恼怒的说道:“不、不、不,我们当初约定的是由南安郡王府的嫡亲血脉为和亲对象,以此交换在我国被俘的南安郡王。可是如今这位郡主姑娘并不是我见到过的南安郡主,你们在欺骗我,在糊弄我。”
赖瑾无可不可的开口说道:“使臣大人这话说的就更莫名其妙了。郡主殿下金枝玉叶何等尊贵,按照我朝的规矩,贵族女子无论嫁人与否都要恪守妇道,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说你见过郡主殿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