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处高位已经习惯给予和被依赖的男人,平等交换的思想深植于心,感情这种没有保证的不安定事物让他们都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分寸。一旦动了真情,就习惯于用自己的手段去圈定自己要的人。可是这样莽撞的做法无疑把两人放在了不公平的位置,对于自己这个想抓住救命稻草的人尤其如此。
纪余作为一个同样骄傲的男人,也作为感情中的一方,他要的不是无条件的海誓山盟和时时刻刻的甜言蜜语,他要的只是一份普通恋爱关系中应该有的公平。
夜深人静,入眠时分,即使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也总能看到远处有那么一两个窗子透出一点昏暗的灯光来,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是需要突破时差这个障碍,利用手上的鼠标和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通过网络在数字中赚取金币的。
很显然,姜琉就是这样的人。
可与以往的大开大合不同,今天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用熟的键盘和鼠标,用激光鼠标和触摸进行指示操作,屏幕的亮度也调到了最低。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床上已经熟睡的人,嘴角的笑意让他整个人都像泡在粉色的入浴剂中一般,要冒出泡泡了。
纪余睡得很沉,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成为了勾出他这段时间所有疲劳的引子,他是真的在放下心来的一瞬间就被困意打倒,几乎趴在姜琉身上就要睡着。对于纪余这种全身心交付给自己的表现,姜琉向来是当甜饼吃的,小心的将人抱到床上,只给他脱掉了束手束脚的外套和毛衣,犹豫半天还是没敢不经过同意就把贴身的衣服给换掉,直接把人严严实实裹进了被子里。
看着枕头上毛茸茸的脑袋和刘海下有些粉色的鼻尖,姜琉的心融化得一塌糊涂,在脑子里默默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记着不能再干出惹纪余不高兴的事儿,这样可爱的人就是该被宠着被喜欢的。
虽然就想这么一直守着纪余,但姜琉口袋里的手机却已经没眼色的震动了好久,临关门前再回头看了一眼,他才恋恋不舍的走到阳台拿出手机来。
“喂?”
“威廉先生,我们一直跟着塞巴斯,刚刚他进入了一间别墅。地址没有登陆,是新地点。”
“继续盯着他,小心点,别让他发现。”
“是否要截取别墅里的网络?”
“截,所有消息都复制到我这里。有变化及时报告我。”
“是。”对面的人接着说,“纪先生和塞巴斯先生的谈话视频已经发送到您邮箱了,请查收。”
“知道了,麻烦你。”
删掉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姜琉长叹一口气。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派人盯着塞巴斯的一举一动,恐怕他还是不会放心让纪余一个人赴约。手机里文件的下载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进度条就全满,提示可以直接播放视频。
视频清晰度不错,纪余的一颦一笑都看得很清楚,看来塞巴斯对这事儿挺上心,挑了不错的设备。姜琉带上耳机,眼睛几乎一眨不眨。他看着纪余优雅如常的入席坐定,满眼戏谑的拿出红酒,邪魅霸气的甩掉杯子,行家里手的将塞巴斯逼到绝境,此中的步步为营和精心算计让姜琉几乎沉迷。
这样干净利落亮出自己的利爪和尖牙,埋伏等待猎物靠近时一击毙命的纪余,他只在秦雨跟踪他的那个夜晚窥见过冰山一角。只是比起那时候浮于表面的怒火,此刻的他怒火更盛心思更沉,视频中那个体格颀长的男人就像是睡醒后拿着瑟瑟发抖的猎物磨爪子的猎豹,心眼儿和他黑色却仍有斑纹的皮毛一样,让人欲罢不能的同时痛不欲生。
看着纪余消失在门口纷飞的衣角,姜琉很想跑回卧室去再给他去认个错。
纪余说过无数次自己可以解决问题,不需要有人挡在前面,他也说有事情该两个人一起面对,有商有量,平等互助。可自己每次都是听了就过,没在心里当回事儿。他一直想当然的以为纪余是无争的人,这无形中给了他全权包揽一切事物的理由,可是视频中的那个纪余,眼神虽然压抑着怒气,可却是兴奋得发亮。
他也在享受着玩弄猎物的感觉,到底还是男人,对于胜利的渴望从出生起就伴随一生。
姜琉想起早上塞安跟自己说的话,突然理解得特别彻底。
“怎么了,纪余怎么不在?是去给你打水了么?”塞安例行查房,走到床前却看到姜琉一个人坐在纪余经常坐的沙发上一个人望着窗户外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问话很久才恍若惊醒,慢慢回过头来,“哦,你来了。我今天挺好,没事。”
“没事?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塞安当着姜琉的面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说吧,你说什么了,把纪余气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塞安看着姜琉惊讶的表情呵呵一笑,“因为我不瞎!”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姜琉低声地自言自语,“有这么明显么……”
“少爷!先生!老板!你活这么大就没对谁动过凡心,只要你心情低落百分百都与纪余有关,你以为我这个专职医生是白当了这么多年么?”塞安碰到过无数在恋爱中智商低下的人,可他从来没想过姜琉有一天也会加入弱智大军。
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姜琉说道:“我不让他单独去见塞巴斯,说让他不要管,所以他生气了。让我,冷静的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干嘛不让他去?”塞安问道。
“谁知道塞巴斯会对纪余做什么,去了会很危险的!”
上下扫了姜琉一眼,“纪余的性别?”
“男…怎么了?”姜琉不解地看着塞安。
挥手阻止姜琉继续提问,塞安再次问道:“纪余的智商?”
“挺高的。”姜琉还是没找到塞安问话的理由。
“纪余的能力?”
“很强。你到底要问什么?”姜琉皱着眉头。
塞安摇摇头,“你没明白,不是我要知道,是你得让你自己知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纪余这样智商和能力出色的男性,从根本来说都极其注重自己的尊严和成就。面对敌方的挑衅,这样的人通常都更希望亲手了结对方,保持自己的威信。你这么阻止他,他当然会生气。”
“可我不希望他有危险!”姜琉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你的想法我理解,可是纪余并不是需要关在温室里的娇贵花朵,你这样过度的保护只会起到反效果。他不仅不会感激你的关心,还会和你的距离越拉越远。”塞安一向话说得直,也不管听的人是不是承受得了。
姜琉垂着脑袋,嘴唇抿得紧紧的,他并不愿意相信塞安的话,可事实摆在他眼前,纪余的离开就是最好的佐证。
看到姜琉这样子,塞安简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有你,纪余也平安活了这么久,还靠着自己闯出了一片天,你凭什么觉得他没有你的保护就一定会出问题?姜琉,你知道么,你现在就像死守着自己宝贝不愿意给别人看的任性小孩儿!况且,在你和纪余的关系里,你本来就更依赖他一些,你真的觉得能让你依赖的人会是个需要被罩在他人羽翼下的孬种么?”
“姜琉,你总不能在保护他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亲手做出磨光他利爪的事,这是对纪余的侮辱!”塞安走到姜琉面前,双手紧握他的臂膀,“纪余的话没错,你是需要冷静的想一想。”
又重新把手机里的视频看了一遍,姜琉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他无数次回忆过的,纪余在工作时的情景。
坐在巨大工作台的后面,纪余的面前除了时刻需要注意的电脑邮件,桌上的空档几乎全都被各色的文件夹占满。他总是把袖子挽起来,腕上的手表也取下放在一边,右手拿着根普通的水性笔,左手还时不时敲打一下键盘。用来签字的钢笔昂贵,纪余每次都把它放在桌角的垫绒盘子里,和从衬衫上卸下来的袖扣一起,在深色天鹅绒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每当想事情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的把手伸过去摩挲笔身上的花纹,似乎那样能让他的思路更开阔。
不管是跟下属布置任务还是听取底下员工的汇报,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关键点,有时甚至可以一心几用,一边批复文件一边说着其他的事情。纪余的脑子总是很灵,他在听汇报时往往低着头干自己的事,可每当那眼神看向你便让你觉得自己瞬间就被看透,撒谎都成为一种需要顶住无形的心理压力的高难度工作,那份算不上压迫的通透气场,一般人比不了,更受不了。
姜琉经常觉得,纪余那样的人生来似乎就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待人接物的方式天差地别。可有时候,姜琉又觉得他们又似乎是一样的,因为看透事实后的杀伐果断如出一辙。
姜琉从来没忘记过他第一次见到纪余的情景,他坐在车里等着助理给自己开门,大厦的玻璃门内,笑容矜持有度的帅气男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自己走来,眉角发梢都是自信,他当时就想,这个人真是狂。也因为这个第一印象,他才会故意说出刁难的话,想看看一直完美的脸在崩塌时是如何有趣。可他最终还是看轻了纪余,纪余的狂来自于他的自信,他的自信则来自于他一刻也不曾放松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