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琉赶紧退了一步,远离纪余那只不知道矜持俩个字怎么写的小爪子,咳了一声,“嗯,羊绒衫,你头发已经吹干了。”
“谢谢,今天可是麻烦你了,又是照顾醉鬼又是帮我吹头发的。你等着,我回国一定给你寄一大箱子下饭菜当谢礼!”纪余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些什么东西,索性把姜琉上次要的下饭菜给翻了几番。
“就只有下饭菜?”姜琉挑眉。
纪余仰视着姜琉,“那,你说吧!你要什么我送什么!”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自己这占全了由不得人家提要求。
姜琉却摇摇头,“不用了,我们去吃饭,完了把你送去酒店。”
唐纳德氏给渔舟安排的酒店条件非常好,交通方便不说,打开门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没有一丝潮气,就凭这个,纪余就已经满意的不行了。姜琉本来是要上来休息会儿的,可是刚把行李搬上来就被电话给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爷爷,我已经往老宅开了,您别着急。您要知道打再多的电话也不能加快我的速度,相反跟您说话还影响我的注意力,会减慢我的车速的。”姜琉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给爷爷打电话,从他站在纪余房间门口时的那一个电话算起,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威廉,我要见你还有错了!?”唐纳德爷爷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车厢,你都能想到他他此刻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姜琉无奈,“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嫌弃?”唐纳德爷爷的语气一下子高了。
“爷爷,我没…”
再一次打断姜琉的话,唐纳德爷爷恶狠狠的吼道:“你不待见我,我还不待见你了!”
回荡在车内的忙音让姜琉产生出一种有苦无处诉的委屈,从小就是这样,凡是想跟爷爷讲道理,他就耍赖发脾气,根本不愿意听人解释,仿佛你不听他的话是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年纪小的时候他不懂,说不过了也只敢低着头掉眼泪,然后又被爷爷毫不留情的指责是个窝囊废,只知道跟女孩子似的哭。大些了也知道哭没有用,他就咬着嘴不让自己哭,但还是怕直视爷爷的怒火,一言不发的罚站。后来他总算明白爷爷吼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一种习惯,他一辈子都位于人上,听惯了人家对他的顺从,因此对于反驳他是不情愿接受的。所以他也不再害怕,有时还会提高声音辩驳几句,谁成想,爷爷居然很高兴,甚至爱上了这个游戏,有事没事就要拉着姜琉'吵一架',而这个吵架通常是上述情况——唐纳德爷爷单方面找茬。
唐纳德的老宅建的时间相当早,因此说起来并不像中国的大户人家,房子在近郊的地段,真要算起来,反倒是唐纳德的总部更远离市中心一些。纪余下榻的酒店和姜琉家很近,同是处在公司和老宅之间,因此开车回老宅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几乎是在挂了电话之后一瞬,姜琉就已经看到了远处那幢古老建筑的影子。
夜晚的灯光昏黄,巨大的玻璃窗透出的光亮仿佛是百年之前的烛火,随着风声闪烁,忽明忽暗之间眼睛往往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总是感觉身后有个影子步步紧随,回过头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心跳声响透耳膜。曾经的姜琉,也害怕过这过于巨大的房子,没有人气,没有声响,就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而面前的楼梯和走廊永远走不到尽头。
唐纳德家里自然有使用侍者和管家,姜琉从进入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被摄像头捕捉到,在他恰好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管家先生恭敬的为他打开了大门。“威廉小少爷,欢迎回家。”
姜琉点点头,接过女佣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爷爷找我,他现在在哪里?”
管家先生伸手弯腰,“老爷在楼上的书房,吩咐我转告您让您自己上去。我去给您准备茶水,您有什么想喝的吗?最近选购了些新品的红茶,味道应该和您口味。”
“你的建议不会错,麻烦了。”姜琉说完就大步走上楼梯,引出一阵木头的摩擦声。
站在一扇巨大的木门钱,纪余伸手敲了敲门。“爷爷,我来了。”
等了半分钟,姜琉没有听到回应,又敲了一次,“爷爷?我进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姜琉有些担心,唐纳德爷爷毕竟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好歹不是还玩笑的。他心思沉了沉,一边开门一边说道:“爷爷,我自己进来了。”
姜琉的动作很轻,如此沉重的门被打开也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他走进书房,抬眼一看。果然,唐纳德爷爷坐在书桌后的大椅子上睡着了。姜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仔细的端详爷爷的脸。
唐纳德爷爷是一位精气神极好的老先生,只要是出现在那里,别人的目光就会被他吸引。这不仅是因为他曾经俊美的外表和挺拔的身姿,而是因为他的气质和存在感。此刻,这样一位呼风唤雨的半辈子的人就这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个景色让姜琉有些不敢相信。从10岁被带到老宅抚养,到现在28岁,纪余从来没见过爷爷睡着的样子。只要看到爷爷,他永远都风度翩翩,严肃认真。姜琉仔细看了看爷爷的面容,他觉得和记忆中相比,他脸上的纹路确实又深刻了一些。他总潜意识觉得爷爷没有变过,现在看来,唐纳德的支柱也会老。那永远不弯曲的脊梁,也会力不从心。
“你怎么现在才来!”唐纳德爷爷睡得不深,此刻感觉到姜琉的视线便慢慢转醒。看到站在门口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孙子,张口训斥就来了。
“爷爷,您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姜琉动都没动一下,还是站在那里,语气平常地像是刚才听到了一句'今晚天气真不错'一般。
抬手指了指面前的另一张单人沙发,唐纳德爷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才重新开口说话。“我听说你和那位纪先生关系不错?”
姜琉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然后瞬间消失。“如您所见,我们是朋友。”
“能入得了你的眼,这年轻人本事不小嘛!”唐纳德爷爷轻哼一声,大有一种不相信的意思。
“纪余出身名门,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本人相当优秀。而且我记得其他人也告诉过您,与我们达成合作的渔舟,是他创立的,没有依靠父母家庭的关系和财富。从这些看,他的本事确实不小。”姜琉的回答中规中矩,可是却不能让爷爷满意。
重重的把杯子一搁,唐纳德爷爷一双鹰眸盯住孙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不仅有能力,长相气质也相当不错。威廉,我是老了,可是我没有瞎。你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做的很到位吗?”
午间餐会的时候,唐纳德爷爷坐在主位,起先并没有关注自己孙子的动向,他更希望在短短的午餐中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位特立独行颇有风骨的孩子是不是值得信任,是不是他期待的样子。可余光中,他清楚的看清了姜琉不时停留在纪余身上的温柔和赞赏,那不是对朋友或是知己的眼神。唐纳德爷爷突然就想起之前自己见到塞安时,对方那个喜上眉梢的样子,当时塞安告诉他,威廉回来会有大的改变……
英国文化开放,对于同性恋情的接受度颇高,唐纳德爷爷也并不是顽固不化的旧时代老头。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能让他这位特立独行素来有天才之名的小孙子动心的是一个东方的年轻男孩儿。他带着姜琉一路长大,虽然看起来接触不多,但对于孙子的了解却不少。姜琉从父母去世自己患病后,表现出了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倾向。尤其对于自己的病症,他表面上已经接受并且完全掌控,但内心上,他和别人不一样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在心理上姜琉其实很自卑。也因此他并不喜欢与人有过深的交集,不仅对无故的热情不知所措,也害怕对方发现他的不正常。
唐纳德氏绝不能由一个杀伐不果断的人掌控,这一点唐纳德爷爷无比清楚。所以在他将姜琉带回本家时用了相对残酷的方式。现实不会给你太多时间疗伤,只有忙碌才能忘记伤痛。他拒绝了身边人对姜琉温和些的提议,用逼迫的方式让姜琉快速成长起来,然后造就了现在人人望而生畏的威廉·唐纳德。
可是千算万算,唐纳德爷爷还是算错了,他以为会听从家族安排成婚的姜琉居然陷入了爱情,一往而深。
姜琉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自己的事瞒不过爷爷,可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会被爷爷看出来。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爷爷,如您所想,我是喜欢纪余。可是,我没开口,他也并不知道。”
本来就有些生气的唐纳德爷爷听到这话几乎想把杯子摔在孙子身上,“你有没有骨气!连表白都不敢,算什么唐纳德家的人!”在他眼中,从来都是自己嫌弃人家,什么时候轮上自己不自信了?尤其是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孙子,要能力有能力要长相有长相,还真有人会拒绝不成?!
“爷爷,他没对我动心,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姜琉承认,他是怕,可不是怕别人,而是怕纪余。“爷爷,他是个中国人,在中国,同性恋是被不齿的,纪余和纪余的家人绝不会走上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