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宽阔的大街上。道旁杨树又直又高地竖着。这个时候车和人都少,仿佛整条街都是他俩的,又回到了高中时候。
“我打给你电话,你会接吗?”走出去大概有几百米,江奕晖埋着头,突然问。
常青没法回答。当年他走后的事,谁都可以说,惟独江奕晖不行。说了反倒像是同他撒娇,要求更多。他犹豫着问出最想问的一句话:“你回来多久了?”
“两百三十一天。”
“是准备……不走了吧?”
“走哪儿?”
“就是……出国。”
“你希望我走吗?”江奕晖回头看向他,眼睛和夜空一样又沉又黑。
常青低下头,犹豫着,细细地、慢慢地说:“一方面,其实我不想你在我——”
他话没说完,就让江奕晖打断了:“不管你希望不希望。我都不会走了。我回来是因为你。”他突然上前一步,冷淡地撩起常青耳边的头发,别到他耳朵后面去。耳朵冻得发红,他就拿手指揉`捏,十分认真地揉。
“这不行,现在不行了。”常青很不自然地退后一步,“我和张岩结婚了。就是那回秋游,被你在车上当众揭丑的那个。”
江奕晖停了停,并没有露出常青以为会有的受伤或震惊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开始朝前走。“我记得她。”
“我还和她生了个小孩,叫常静。是个女孩,春节就满三岁了。”看江奕晖不说话,常青就问,“你的儿子多大了?有中文名吗?”
江奕晖突然冷笑了一声。“你有女儿,不代表我有。”
“啊?”
“那是我弟弟。我妈和阿历克赛的儿子。我妈以前想让他入中国籍,我就带回来了,名字叫江明纶。”
常青让他堵住了。“在北京读书吗?要是入学有麻烦,我去问问我爸。”江奕晖所在的研究所就在北京,他也不明白江奕晖为什么还在酒店住着。
“我要回去,他跟着。”
常青心里咯噔一下,还想问为什么阿姨和孩子爸爸没回来,没问出口,江奕晖又说:“以前就行吗?”
“什么——哦……”看江奕晖瞄了眼他耳朵,常青会意,反而更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就觉得江奕晖这次回来性格变了不少。
“我妈一直没说,当初非要我走,应该是发现我喜欢你了。”他嘲讽地笑着说:“我从初中,初二,金竹早上给你抄作业,趁机表白那会,就发现自己喜欢你了。我妈很怕我是gay,到头来她也证明不了,我也证明不了。因为我还没喜欢过第二个人,和别人上床,我也没试过。”那口气冷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我妈也发现了。”
“我知道。不过我妈死了,没人再来管我,阿厉克赛再婚,我就带着江明纶回来了。”
“阿姨去世了?”常青感到难以置信,上一面还那么生机勃勃的。
“不然我怎么回来?她怀孕的时候就发现牙癌,非要生,耽误了治疗,后来拖了五六年,总算死了。以前老拿死来逼我,现在把自己逼死了。”
常青心里百味杂陈,正想去捋一捋。江奕晖又说:“我本来在找你在哪,想调到那附近的研究所去,没想到今天就碰到你了。你知道我原本打算今晚干什么吗?就在刚才,出来那会。”
常青有种古怪的预感,心里咚咚直跳,他深吸口气,让那口气落回肚子里。他戒备地说:“我能不听吗?”晚上的空气又干又冷,这会儿地上的雪渍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就道旁红红黄黄的大月季还开得娇艳。
江奕晖把烟叼嘴边,左手捂着挡风,右手撬开打火机。火焰的颜色把他的脸映得亮煌煌的。吐出口气,他指着道旁的草笼,说:“就在那里,我打算强`奸你。”
常青瞪大眼睛。“这种玩笑,还是少开吧。我有家庭,你也算是半个爸爸要带小孩的人。”时隔多年,江奕晖仍然可以几个字让他吓个半死。并且他完全明白,江奕晖没开玩笑。
“要是我高中这么干,你和我可能早就在一起了。那会我不忍心,也害怕这么做了就一点余地都没了。其实你没什么不愿意的,不过就是想让我来背这个责任,我也乐意。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说张岩和你的女儿时,很好。”
“我跟人说过,你回来,就还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不要再提那些事了。”
“拜托你一件事。”江奕晖突然说。
“什么事?”
“你看到我床头的安眠药了吧,我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待会回去,你能在我那待一会吗,等我睡着就好。”
常青咬紧牙关,狠狠吸了口冷气。而后说:“对不起。”
江奕晖随便瞄了他一眼。“没关系。”
16
一个月后,江奕晖带着江明纶直接搬到常青的隔壁。为了交通方便,他们住市中心,新修的高层,四十楼朝上共三层,每层两户,是当下时兴的大平层。
才开始在这边上班,江奕晖常被派到区县地段取样,一来一回得到晚上了,头一天没在意,结果江明纶闹脾气,人生地不熟的,哥哥又不来接,下了课干脆自己到处逛,赌气不回家。他长得好,又是个混血,饿了看着路边卖摊摊面的流口水,摸着兜里没钱,望了半天,煮面的大妈见了,心疼他,就留下来给吃的,给玩的。大妈自己有个孙儿,被儿子儿媳带走,见得少,买了很多玩具,就那么空着,看江明纶不认生,可爱得紧,干脆上楼抱了许多给他玩。
江明纶几乎是江奕晖带大的,平时就不怎么管,更别说买玩具了。再加上也没见过中国的小玩意,什么陀螺、跳跳蛙之类的,觉得新奇得很,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江奕晖九点钟到家,看屋里没人,吓坏了。当时常青正哄常静睡觉,张岩也还没回来。听门铃叮叮地响,一开门,江奕晖脸色铁青地站那,问:“江明纶没在你这吗?”那时候常青甚至都不知道江奕晖调回来并搬到隔壁了,对他的出现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既震惊又疑惑。
“呃,这,你怎么……你让他来找我了……?”他努力去猜可能的情形。庆幸他们之间也不是只剩谈情说爱。
“我告诉他有事直接过来找你的。”江奕晖扭头就走,“放学到现在没回家。”
常青听了觉得不对,赶忙追上去。两人出车库,发现江奕晖没让人拦着收费,他才觉得不对:“你在这里租了车位?”
“连着房子一起买的。”
江奕晖开车太野了,常青只觉得屁股都坐不稳妥。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人恐怕得被甩飞出去。“连着房子一起买是什么意思?你在我们小区?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你隔壁正好卖房,装修好的,我们就搬进去了。”
常青心底犯怵。“怎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然后呢?把我赶出去?不让我住那?”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现在既然这么近,互相知会一声,以后也有个照应。比如,你现在这种情况,我平时下班早,完全可以帮你接他。”常青总觉得江奕晖跟他说话像是负着气。但之前那报告会上,也听人提到他,说他就是这样,才华横溢,不近人情。
这恐怕就是江奕晖本性。高中江奕晖多少还假装笑笑,这会已经连装都懒得了。
提到他妈妈也好,提到江明纶也好,他都是不留情面。但常青还能分辨,其实他很在意这些亲人。比如现在,冷着张脸,着急得很。
“江明纶脑子不差,亏不会怎么吃。但脾气别扭,想岔了要躲哪,找起来就麻烦了。”
他们很快到了学校,可学校已经完全黑了。一个人影也没有。江奕晖直接翻墙进去。
“喂!人都走光了,怎么会还在里面?翻墙不好吧,要不我们通知校方试试?”
江奕晖当时已经跳到围墙里面了。常青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走了几步,不由得拉紧了江奕晖的袖子。
“你还怕黑?”
“嗯……”他大气都不敢喘,回声里总像有什么东西扑来。
“他肯定是怪我不去接他。现在环境不熟,斯拉夫血统,外貌跟大家也有差别,男生估计会排挤,过得不高兴,就要闹别扭,到处躲,让我找不着。”正说着,江奕晖电话响了。
接起来听了会,忽然开口:“你自己走回去。现在是十点零三分,十点半之前到家。把那位老板的微信号发到我手机上,我把你的面钱转给她。”对方说几句过后,江奕晖又说:“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很愚蠢。”说完就挂电话了。
常青听了,劝说:“Fred才六岁多,让他自己上学放学已经很厉害了,闹闹别扭也正常。这态度会不会太严厉了点?”
江奕晖没说话,带着常青往回走。两人这会已经在学校走廊上,城市灯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射进来,闪闪烁烁,好像通向光明的出口。
常青脚让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吓得大叫,险些栽倒。江奕晖将他扶住。靠得太近,连彼此心跳都清晰可闻。黑黝黝的空间里弥漫着甜蜜暧昧的味道,把这点滚烫的距离拉到无限短。过往的亲吻、抚摸、争执、依赖全部在这一刻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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