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的夜是流光溢彩的,无数霓虹交织,都市明艳的色彩穿梭、流动。伴随着暴雨前奏般低沉的“轰隆隆”车鸣,大巴缓缓出发,一旁探进来的枝条绿叶摩擦着车身,发出轻微沙沙声。
苗冬春莫名觉得,要是这夜里的光有声音,大概就是这样吧。
路上贾早榭一直嘚吧嘚吧不停,此时安静下来,侧脸轮廓英朗得不行。
苗冬春偷偷看他,心想这家伙眉毛生得太俊了,让他好生羡慕。
“真凉快。”贾早榭舒了一口气,惬意道。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夏天晚上的风比空调舒服?”苗冬春将手臂架在椅背上,“哎……一说到空调,我就想起小时候学校没空调,我一放学就去附近的银行溜达,那空调,太劲了!”
俩人顺势聊起童年生活,发现彼此的中学只隔一条街,但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缘分果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贾早榭深沉道:“如果那时候我认识你,我猜我一定会想揍你。”
苗冬春感到好笑:“为什么?”
“感觉你小时候一定很欠揍。”
“下一站我就下车,你自己回去吧……”
这条路线很棒,车开了一会儿居然途径珠江沿岸,以及地标小蛮腰。苗冬春才发现,原来最佳观景点是在双层大巴上。江水波光粼粼,高楼大厦灯火辉煌。他从来不知道这两个著名景点好看在哪,此刻他却在心中感叹真美。大巴晦暗,偶尔有光落下。
他想起朴树那首《且听风吟》。
“饿了,来看看我都买了啥……”贾早榭开始翻他一路买的东西,偶尔对掏出的玩意露出不解的神色。
苗冬春:“你买了什么?”
“不知道,随便抓的。”
大哥你也太随意了啊!
不仅路随便走,吃的也随便吃啊!
贾早榭:“随便试试看呗,一般来讲这些东西都不会难吃的,搞不好还有惊喜。”
苗冬春:“我小时候也这样,随便买吃的,但没有惊喜只有惊吓,我总能挑到最难吃的那个。”
“你是我见过最随……性的人。”他笑着说,心里冒出了奇怪的艳羡。
“其实你想说‘随便’吧。”贾早榭看着他,眼睛很亮,又嘿嘿一笑,“你羡慕?”
被说中了。
苗冬春撇过头去:“有什么好羡慕的。”
贾早榭饶有兴致道:“你猜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苗冬春还真猜不到,就这随心所欲的性子,在各行各业都得碰钉子。
“我猜你是玩乐队的?或者纹身师?”
贾早榭神秘一笑:“我是做西点的。”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不像烹饪中餐,做西点讲究“精准”二字,就像是做实验,稍微有一点误差都难以达到最佳效果。
这人大大咧咧的,看上去真不像西点师。
“我还真没想到,”苗冬春,“很厉害。”
贾早榭:“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在想我那么随便的人怎么会干这行,不过这也并不冲突,人都有挺多面的。我只是在随便的时候比一般人更加不靠谱罢了,所以经常被人厌。”
苗冬春憋笑着看他苦恼的样子,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
俩人瓜分着袋子里的食物,贾早榭像个小叮当一样,又掏出一些玩的小玩意,居然还有一本村上的《挪威的森林》。
贾早榭耿直道:“我在畅销榜上随便抓的,我不读书。”
苗冬春:“我也不读书,半文盲一个。”
俩人相视一笑,顿时惺惺相惜。
此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贾早榭又变出把伞来撑上。
贾早榭:“雨声听起来好像煎鸡蛋的声音。”
苗冬春:“饿了。”
莫名地,谁也没有提出去下面一层避雨。他们心血来潮地翻起了那本书,苗冬春看他举着伞不方便,于是说:“我给你念几段吧。”
随手一翻,正好翻到那段经典的春天的熊:“……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
俩人跟神经病似的,在公交车上撑着伞吃东西读书。贾早榭的味道由前调过渡到中调,紫罗兰和晚香玉的味道跳跃进皮革味中,有点清清的甜意。
苗冬春的声音落在雨中尤其好听,他的眼睛滴溜圆,比常人瞪眼时还要大,可惜平时眼神呆板。贾早榭此刻却发现,他念书时瞳仁很亮,整个人也没那么严肃了,竟有几分柔和的天真。
念着念着,苗冬春听贾早榭憋了句:“失恋,就是春天的小乌龟爬到了别人的鱼缸里。”
这家伙真是……
苗冬春在伞下忽然笑了。
十四、暮紫森林
梦了一夜的海底捞,贺兰山一早醒来惊喜地收到了好消息。
“虽然他看上去智商不太高的样子……”苗东春的微信内容言简意赅,“不过我想和他继续见面。”
来自贾早榭的未读信息也躺在列表里,贺兰山看了一眼,笑清醒了。
他给苗东春回复:“福利,贾兄弟跟我说你很可爱,然后中调很好闻。”
手机一震,苗冬春秒回:“我堂堂一米九的铁血硬汉跟‘可爱’二字沾边吗?!我闻起来也是一威武雄壮的猛男啊。”贺兰山可以想像他跳脚的模样。
起初知道苗东春抽中的是贾早榭时,他也大叹老天爷玩得好一手拉郎配。
贾早榭是近日才找到他的,已碰壁无数,可谓是“一面杀。”仅碰头一面,他的相亲对象们纷纷不愿意再继续,并毫不留情地告诉贺兰山:“这家伙神经兮兮的,闻起来很棒,但一开口也太傻了吧,谁受得了他?”
没想到,第一个愿意和他试着相处的居然是万般挑剔的苗东春。
贺兰山:“为恭喜你俩进展喜人,我送两张即兴表演试听课的票给你们,逼疯理性帝系列。”
苗冬春:“什么即兴表演班……我们又不是艺人。”
“这是给非表演专业的人开的,很减压,还能交朋友。”他也约了余鱻一块去。
“没参加过,不感兴趣。”
“有免费的东西吃,不来吗?。”
“你以为我是你吗?”
“好吧,不过我已经跟贾早榭说过了,他很兴奋地同意了,相信一会儿能说服你。”
“没这个可能。”苗冬春斩钉截铁。
两小时后贺兰山手机一震,收到条新消息。
苗冬春:“我和贾早榭一起去吧,谢谢你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1]
贺兰山呈大字倒在床上,稍长的额发挡住了视线。
他翻了个身,突然忆起了海风味、纯黑的衣领味、卧室里的枕头味;小巷的垃圾桶味、车窗外的树味;迷宫花园路灯的金属味、甜筒和马卡龙味;大蒜饭馆的空盘味,装西瓜的塑料袋的味道,游乐场的门票味;以及他在夜里望向余鱻时,闻到的一股无以言表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这些都不是香水的味道,在他闻来却更为动人。
他抬起手,神色复杂地用力嗅了下指尖。
贺兰山心情复杂:“一个萝卜一个坑……”
可首先——他得是个萝卜。
“萝卜论”在两小时后被贺兰山的小姨重复了。
小姨带着表妹突然造访,杀他个措手不及,一进门就耍了套组合拳:“工作怎么样啊?”
“有对象了吗?”
“没有啊?我猜也是。”
“你老大不小了,得抓紧时间考虑结婚的事了!”
小姨进门东瞧瞧西摸摸:“孩子今天在附近参加活动,我正巧来看看你。”
贺兰山愣了几秒,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道:“你们一定饿了吧,我饭刚做好,来一起吃点?”
然而,他嘴里吃的是饭,心里滴的是血。
自从大学毕业,他在春节餐桌上被亲戚们逼婚的大戏就没落幕过,但多少能得体应对些。多少年都忍过来了,哪知小姨今天来了个新套路,居然劝他去整香。
“兰山啊,你有没有考虑去整香?”
整香?
可收收吧,微博整香广告看多了会变傻的。
小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整香很正常的!去整香医院注射下药物就好,又不用动刀子。”
贺兰山夹土豆丝。
“你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啊!兰山你收入那么高,多花点钱找家好点的医院。”
贺兰山吃回锅肉。
“我跟你讲噢,小姨单位里有个小伙子原本味道特别难闻,没对象,工作也不灵。后来整香之后整个人运气好得不行,最近刚升职,也快结婚了。还有小时候跟你玩的那个谁,也整了,她呀……”
贺兰山扒饭。
“兰山啊,别怪小姨说话直接。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你首先得是个萝卜啊!你也知道你自己天生跟其它香水有区别,就得自己去争取,去改变自己……你的基础香料还是可以的,同样是薄荷系,咱们可以加油整成芦丹氏冷水。”
“明星同款也不错,你看那个电视上的潘海利根杜松子酒,多红啊!”
任她在那滔滔不绝,水漫金山。“小姨,这你就错了。”贺兰山放下碗筷暂且休战,唇角一勾,眼神烁烁,饶有兴致,“谈恋爱多无趣。赚钱、炒股、买房之类的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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