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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 (倾月公子)


  许致言低下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胖女孩,仿佛在用灵魂直视她。他不知道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了罗如花。
  “那下次我在给你讲吧!”最终,许致言有些无奈地离开那个位置。
  “谢谢啊!如花。”
  罗如花看着低着头的夏安年,一股恨铁不成钢的苦恼在胸口郁积。她无数次对夏安年说过,对于伤害自己的人就该握紧拳头。可是夏安年永远学不会,他总是那样,低着头,温吞吞的,没有戾气。
  那一年夏安年十七岁,罗如花也十七岁,夏安年讨厌总是文弱的自己,罗如花总是为夏安年的文气着急。他们没有出过省,甚至没有离开过这座城。他们没看过多少风景,也没有遇到多少不同的人。他们遇到最痛苦的事就是校园暴力,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更加可怕的事情。
  所以,那一年他们很单纯,很简单,喜不喜欢一个人都写在脸上,也不明白温柔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一直到许致言走远,夏安年才抬起头来。他看着不远处许致言有些灰头土脸的背影……怎么说呢?嗯,许致言好像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许致言。那个蛮横,霸道,无礼,总是喜欢捉弄别人的许致言在往昔的光阴里渐渐退却,取代他的是一个爱笑,大方,阳光,愿意为夏安年补习的陌生人。
  时间就像潮水,褪去之后,一切都不在是以前的模样。就好像夏安年记忆力四小门前的那棵梧桐树,年年发芽,年年枯黄,年年叶落一地,却又年年都不在相同。
  一周之后,是许致言的生日,他站在讲台上放下豪言,要请全班同学一起吃饭。班上一下子炸开了锅,欢呼不绝于耳。
  全班同学,就是所有人。许致言在欢呼声里走下讲台,走到夏安年的面前,带着些许期许,问他:“夏安年,你去不去?”
  夏安年依旧是低着头,一声不吱。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前排的男孩说:“去吧!夏安年,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时间静默的流逝,好像很快,也好像很慢。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夏安年,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夏安年抬起头,对上许致言的目光,“不,我不……不去!”
  在夏安年的记忆力,这不是许致言第一次请他吃饭。在小学最后一年的那个夏天,许致言伙同一群人把夏安年拉去了麻辣烫店。美曰其名,请他吃东西,对以往的种种表示道歉。
  一路上,几个人轮番说着对不起,夏安年呆呆傻傻地看着这群人,没有听出这些话语里面的讥诮,也没能体会出这群人的反常。
  在麻辣烫店里,几个人海吃海喝之后,许致言对着夏安年说:“你给我们去后面的冰箱里拿几瓶可乐吧!记得也给自己拿一瓶啊!”
  夏安年受宠若惊,一板一眼的说:“我……我,不用。”
  等他从后面抱着一大堆可乐出来,许致言一群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放下可乐,想去看看这些人都去哪里了,却被麻辣烫店铺的老板一把抓住:“小子,你去哪,还没有付钱呢!”
  什么叫晴天霹雳,这就是晴天霹雳。
  、


第三章 我曾天真,我曾爱过(3)
  几个小孩吃掉的钱合起来并不算很多,可是对于那一年还未小学毕业的夏安年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巨款。
  老板看着他拿不出钱来,脸色骤变,尖着声音说:“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学着别人吃霸王餐,你妈怎么生了你这个……”
  多年之后,夏安年读到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个“圆规”,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想起这个卖麻辣烫的阿姨,想起她的尖酸、刻薄、粗俗、小市民……
  在夏安年父亲的电话第三次无人接听后,老板变得更加歇斯底里。她很愤怒,却又无暇继续骂骂咧咧,麻辣烫店已经来了新的客人,她不得不把夏安年关入店铺后面那个储放食材的房间里。
  那是一间狭小的屋子,潮湿且闷热,当大门关闭之后,阴暗的连手指都看不见。
  那一天,麻辣烫的生意似乎格外的好,老板忙得脚不沾地,忙得不记得她还关着一个小孩。客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在店铺后墙的那扇门里,有一个小孩,被黑暗包裹。
  他那么小,又那么孤单。
  当夏安年的父亲,风尘仆仆的从医院赶来,夏安年已经在黑暗里站立了将近三个小时。这个粗心的单亲父亲总是很忙,身为外科医生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手术室与死亡做斗争。
  那一天他把微微中暑的夏安年抱回家,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活在水深火热里。他问夏安年:“你怎么不告诉爸爸呢?”
  夏安年没有说话,上天给人磨难,同时教会人隐忍。而此刻,夏安年的脑海里还飘荡着小黑屋里各种食材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并且隐忍着恶心感。
  之后,父亲为夏安年办理了转学。可是转学后,夏安年日子并没有好过起来。他患上了厌食症,并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
  十三岁时,夏安年去看心理医生,在密闭的空间里,医生拿出面包,对他说,这里不是麻辣烫店铺,没人骗你也没人会把你关到小黑屋,所以,吃吧!
  这就是许致言心中的,不为人知的魔法,这就是夏安年所承受的,常人无法体会的病痛。
  所以,当夏安年抬起头与许致言对视的瞬间,许致言看见了的,是夏安年微微泛红的眼睛。
  在夏安年说出“不”之后,全班一片唏嘘。有人在嘀咕夏安年不识好歹,也有人在埋怨夏安年坏了大家的兴致。就在此时,罗如花站立了起来,就像曾经无数次哪样,她坚定的站在了自己朋友的一方。
  “我也不会去的。”她说。
  她理解许多人不理解的夏安年,她知道夏安年曾经经历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
  那天晚上,夏安年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被许致言堵在路口。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夏安年抬起头,看着这个追了他一路,气喘吁吁,满头是汗的男孩。但是他没有回答他,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走自己的路。就像曾经无数次被许致言推到在地后,不发出一点声响的爬起来,然后沉默的离开。
  “如果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我道歉!”
  许致言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夏安年顿了顿,没有停下脚步。
  他很难过。
  他知道许致言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许致言,他知道这一句道歉是许致言内心深处的真心话。
  可是他该如何原谅许致言,如何原谅冷漠的时光,如何原谅不可抹去的伤害。
  或许有一天可以,但是,那不是今天。
  许致言有些失魂落魄地靠在街边的常青树上,他看着夏安年的背影一点点缩小,然后拐过弯,消失不见。那一瞬间,他回想起那些对于夏安年来说并不美好的过往,有一种很沉闷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心脏,像是颓废,也像是无奈,又好像都占一点。
  就像俗语里说的那样,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风水总是轮流转动,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每一个人,都会出现在这个轮子里。
  而现在,是该许致言了。
  周末的时候,许致言到学校交档案,他的转学手续还没有完全办好,后续的事情都是细碎繁杂的琐事,需要他自己一趟趟的跑。
  走进学校大门,拐过弯,途径林荫道,许致言意外地看到了正在写生的夏安年。
  那是清晨,薄薄的晨雾里游离着阳光,一丝一缕的打在夏安年安静的侧脸上。风景如画,许致言忍不住抬起手,用手机拍下了它。
  夏安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望向许致言的方向。许致言一下子感到很囧,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爱偷窥别人的变态。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自从再次遇到夏安年以后,他就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他确实是有一点为夏安年,嗯,着迷。
  而这一次,夏安年没有跑,他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许致言后,只是回过头,继续画着手里的画。
  许致言呆呆地望着夏安年的侧颜,想上前打个招呼,却又怕再近一步,就会吓跑这个站在阳光里,仿佛浑身都在发光的少年。
  良久,许致言还是一步步的向前挪去。他没有走太近,在能够看清夏安年笔下的画后,他停下了脚步。
  “画的挺好的。”
  许致言其实不懂画,会打篮球会踢足球会耍帅的他其实是一个艺术盲。人好像对自己不懂的东西永远充满敬意,会画画的夏安年在许致言的心中,更加闪闪发光起来。
  就这这时,许致言的电话响了,是教导处主任,他在电话里询问着许致言为何还未来。
  许致言挂掉电话,对夏安年说:“那我先走了。”
  夏安年没有吭声,甚至没有转过身来。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而许致言却莫名的愉快起来,连向前走时迈出的步伐都格外的轻快。
  走到一半,他回过头看了看夏安年,然后又翻开手机看了看刚刚偷拍的画面。照片中的夏安年沐浴在阳光里,眼角眉梢间有着温柔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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