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也乐于见得这样的画面,起码自己不在身边,Adam还能不那么紧张,少道几句歉总不是什么坏事。
这期间只有一次例外,许先生那晚没算准时间,回家早了一点,Adam刚关灯躺下,听到许先生的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屋里黑漆漆的,可许先生还是觉得Adam好像瘦了一点,他忍不住皱着眉问:“还没睡着?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是不是瘦了?”
话音未落许先生就后悔了,他累了一天,语气有点不好。其实也没有很过分,只是现在对Adam说话,他总得带着几分小心,生怕有一点不温柔就把人吓到了。
果不其然,Adam本来抬起来的头很快就低下去,肩膀抖了抖,好像马上又要委屈地哭出来,他拽着被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开口说:“我……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的,你不要不开心,我马上就去睡觉。”
晚上许先生喝了一点酒,现在有点头疼,可他怕Adam不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有走近,就靠在门口点了点头。刚走进浴室,又好像想起什么来,半个身子探出来问:“刚才想要跟我说什么吗?”
Adam刚才急着道歉,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这会被许先生提醒之后才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说:“你最近有没有不舒服?心脏还疼吗?医生说你每天都要吃药,还要少抽烟,你有听话吗?”
许先生觉得难过,Adam还是喜欢自己的,他只有在关心自己身体的时候才会这样主动开口,可是知道这件事情只会让他更难过。明明是两个很相爱的人,却还是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一步。他没答话,背对着Adam摆了摆手算是回应,然后就进去洗澡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Adam已经缩在床边睡着了。
那之后许先生又开始掐着时间早出晚归,两个人也没再说过话。
许先生就这么躲了一个多月。从开着窗户还能有凉风吹进来的春末,躲到了不开空调就在屋里坐不住的盛夏。
那天晚上许先生本来约了个合作伙伴吃饭,中午的时候接到那边的电话,说是有急事来不了,饭局只能改天。许先生已经一个多月没和Adam一起吃饭了,他心里的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着,眼看着就要把那点犹豫和痛苦盖过了。躲也躲得差不多了,他又不能躲一辈子,事情总还是要解决的。想到这儿,许先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吩咐佣人多做几个菜。
外面太热了,家里空调温度调的很低。许先生进门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远远看到Adam好像很怕冷一样,穿了一套长袖的睡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许先生有点不高兴,又怕高声骂人会吓到Adam,只好对管家低声说:“眼睛是瞎的吗,他还穿着长袖你也看不到?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管家没听出许先生语气里的寒意,还回了一句,“先生,家里空调的温度是去年夏天调的,那时候小少爷刚来,一直说家里太热……”
听到这句话,许先生呼吸一滞,瞬间又变得暴躁起来,那些因为躲着Adam没能被想起来的后悔一瞬间又变得鲜活,他不需要别人提醒也忘不了去年刚带回来的那个Adam是什么样子的,许先生刚要发作,就听到餐桌那边的Adam开口问:“还不过来吃饭吗?”
许先生强压下心头那些糟糕的负面情绪,深呼吸了几口,还强行地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来了。”
34.
走近一看,许先生才发现Adam的脸是真的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眼睛也显得更大更亮了。他刚要问,看到Adam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那些藏不住的喜悦和期待,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怕自己一开口问话,Adam又变得紧张不安起来,不如等吃完饭再说。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们真的太久没见面,小别胜新婚,许先生脸上的笑意也很明显,Adam看到他笑了心情更好了一些,乖乖地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可惜刚吃了没几口,许先生的电话响了,有个合同急着要改,他拿着手机往楼上书房走,感觉到Adam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温和地说:“乖,不用等我,你先吃吧,吃完上楼就好”走了两步又笑着补了句,“多吃点,一会儿我忙完会来检查的哦。”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看Adam没露出慌乱的表情,才放心地上了楼。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等许先生改好合同再下来的时候,Adam早就吃完饭上楼了。许先生看着桌上的剩菜估算了一下,感觉还是比Adam平时的饭量少了一些,但还算正常,转念一想,外面太热,他下午大概没出门也没活动,吃不多倒可以理解。许先生早就饿过了点,随便吃了两口也饱了,他吩咐佣人把剩菜都倒掉,再熬点粥备着晚上吃,然后也上楼回了房间。
卧室里亮着灯,许先生推门进去却没看到Adam,他叫了两声也没有回应,刚要出去找人,却听到了在洗手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许先生莫名有些心慌,他把手搭在门把上轻声问:“宝贝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许先生才听到洗手间里传来了Adam模糊的回答,他没听清Adam说了什么,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让自己进去,可是许先生站在门边感觉自己心慌的越来越厉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那我进来了”,然后推开了门。
看到Adam的时候,许先生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Adam半闭着眼睛坐在马桶旁边,脑袋靠在墙上,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痛苦,听到许先生的脚步声,他用力的喘息了好几下,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许先生吓坏了,他三步并两步走到Adam身边蹲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宝贝你跟我说话!”
“……我没事儿,但我现在站不起来了,你能扶我一下吗?”Adam嗓音有点哑,眉头也微微蹩着,但还是努力地冲许先生笑了一下,边说话边伸出了两只手。
许先生看到Adam的笑更觉得心里难受,他想把他抱起来,但Adam看到之后摇了摇头说:“我想先漱口,你拉我起来就好。”
离得近了许先生才发现,Adam好像刚刚吐过,他的衣领和袖口上都沾着星星点点的秽物。许先生有一肚子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个质问Adam的好时机,他只能伸出手轻轻地把Adam拉起来,一只手扶着他,让人靠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拿过牙刷递给Adam。
许先生这会儿脑子有点不够用,反应也慢了好几拍,Adam靠着自己,他总觉得胸口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很疼,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Adam看起来倒是挺清醒的,刷完牙漱过口还没忘了探过身子去冲洗自己弄脏的衣领和袖口,直到衣服上弄得湿溻溻的一片,才扭过头去对许先生说:“你抱我去床上吧,我真的走不动了。”
许先生愣了一下,不明白Adam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此刻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有太多,只好先皱着眉头弯腰去抱Adam,刚把人抱离地面,许先生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抱着Adam的那双手抖了又抖,才轻轻地颠了两下,再低头看向Adam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再开口的时候,许先生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他嘴唇动了很多下,最后才磕磕绊绊的问:“你怎么……这么瘦了……?”
怀里的人,比上次自己抱他的时候,瘦了至少三十斤,许先生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硌得自己胸口疼,那是Adam的肩胛骨。
听到许先生的话都抖得不成声了,Adam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声说:“一会儿给你解释,先让我换身衣服行吗?”
许先生几乎是冲进衣帽间给Adam拿衣服的。抱过Adam之后,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怀里人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流逝,这种感受在他心里扎根之后迅速生长,长出一棵叫做惊惧的苍天大树,面对着Adam,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睛,生怕错过了这一秒,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衣服拿过来,Adam却又莫名其妙地犹豫了,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抓住自己领口的扣子,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嘟着嘴含糊不清地说:”你转过头去不要看,我现在有点丑……“
直到这会儿许先生都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还沉浸在那种惊惧的情绪中难以释怀,但好在他没能错过Adam这个混杂着不甘和委屈的别扭样子。他凑上前去吻Adam的嘴唇,两人额头相抵,唇齿相依,Adam一下就忍不住了,也忘了刚才的那点小别扭,双手拽着许先生的衬衣下摆,从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呻吟。
许先生一边吻他,一边伸手去解他的睡衣扣子。Adam被吻得意乱神迷,呼吸困难, 所以许先生双手颤抖着脱下Adam的衣服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人的失常,直到许先生向后退了一点,心情复杂地结束了这个吻,Adam才眯着眼睛问了句:“怎么停了?”
Adam的脖子依然保持在那个微微向后仰的状态,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脸颊也透出点红晕,整个人难得看起来健康了一些。可是许先生眼里只能看到他胸前薄薄一层皮肤下,凸起的一根根肋骨。Adam身上瘦得几乎一点肉都看不到,连内裤都松松垮垮地快要挂不住。他太久不出门,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又因为生病,连体温都低了一点,许先生看着眼前一丝不挂的人,感觉自己看到的就只是一副黏上了一层皮肤和血管的骨架,许先生手心全是冷汗,冰凉的手碰到Adam的身体却也不觉得暖,只觉得硬邦邦的骨头硌得手疼,那种疼从手心慢慢随着血液流向心脏,许先生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