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我给你缝扣子”。
……况且赵忱之有好腰。
“赵总。”吴越问,“你们外国人有户口本么?”
赵忱之正在爬楼梯,闻言回头:“户口本是什么?”
吴越说:“国情产物。”
这就是吴越表达的方式,他问需不需要户口本,因为他的户口挂在酒店的集体户口下,结婚登记的话需要去辖区派出所开证明。
赵忱之没听懂,换谁都听不懂,他捏着纽扣去找针线了。
吴越摊开手掌望着那枚戒指,觉得与其说是戒指,还不如是说是扳指,硕大而重,钻石耀眼——总之不好看,男戒款式有限,很难花样翻新。
“我想要个翡翠的……”吴越喃喃。
他记得小时候看电视,他妈指着慈禧太后手上的那枚戒指说真绿呀,就像夏天最绿的叶子,妈妈很喜欢。
他妈妈是个芭蕾舞演员,曾经在俄罗斯进修过,照理不太会喜欢什么翠玉金银,跳舞时也不适宜戴首饰。但她喜欢绿色,从早春的嫩芽,到布满青苔的小径,到遮天蔽日的树丛,到山间的深潭……绿色让重疾缠身的她倍感平静和安慰。所以在临终前的几个月,她每天都望着窗外的那几株桂花树期盼着它们早些开花。她钟情桂树团圆的树形,欣赏它们终年常绿的勃勃生机。
赵忱之从楼上下来了,他没找到针线。
“去买一件新的怎样?”他建议。
“衣服只是扣子掉了就要重买么?”吴越反问。
“酒店客房里似乎有针线包,”赵忱之说,“我去拿来。”
吴越说:“赵总,你似乎毁了我好几件衬衫。”
赵忱之一愣,觉得言之有理,立即抓起手机拨号码,接通后对人家说:“周先生,麻烦你送一打衬衫到我家里来,要中号的。”
吴越问:“谁?”
他说:“裁缝。”
吴越讥讽地说:“送两打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要撕人衣服。”
赵忱之赶紧回拨:“周先生,还要一打中号西装裤。”
吴越抓起沙发边的电视遥控器扔到他脸上,被他很稳当地接住,放回原处。“我要回房间去了,”他说,“我需要冷静地想一想,你不要来打扰我。”
吴越问:“想什么?”
他说:“想我的所作所为。”
说着他就捧起游戏主机上楼,吴越问他晚饭怎么解决,他表示随便,用托盘放在他房门口就行。吴越说你不能随便,你得有个明示,等追上楼,对方已经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嗤。”吴越说,“结婚倒是叫得欢实,至今却不让我进你房间……”
他做好晚饭送给赵忱之,又独自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人送衬衣和裤子来。每一件都是正装款式,用料高端,贴身剪裁,制作精良,衬衣统一白色,裤子统一黑色,与之搭配还送了一打西服。
裁缝问:“赵先生是准备招保镖对不对?”
吴越说:“啊?”
裁缝又掏了十二幅墨镜出来:“我都准备好了。”
“……”吴越拿出一副架在鼻梁上。
“这是手持电台,功率大,不易受干扰,你们先试着用,不懂我回头再教你们。”
吴越默默接过。
“这是套无线通讯设备,这个微型耳机塞在耳孔里,麦贴在耳朵背后,不管是听音还是传音都很清晰,保证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用的一模一样。”
“……”吴越再次接过。
裁缝问:“打算配什么枪?”
“咦??”
裁缝摇头:“不配枪,电击棒可不得劲啊。你说吧,我这里手枪型号齐全,基本能满足大部分顾客的要求。”
吴越问:“您是裁缝吗?”
“谁说我是裁缝?”裁缝反问。
吴越冲到楼梯下对着上面喊:“赵先生——!赵先生你战友找你——!”
赵忱之没搭理,当然也可能没听见,他的房间隔音比较好。裁缝留下一件防弹背心的样品走了,吴越毕恭毕敬地将其送出大门。
突然裁缝叫道:“哎呀等一下,差点忘记!”
他说着拉开驾驶座上方的遮阳板,从里面取出一件火柴盒大小的东西,递给吴越:“简易针线包,赵先生嘱咐一定要的。”
吴越接过,目送其车缓缓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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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心中涌动着当裁缝的梦想。
他捏着针线包,转身却找不到那两粒扣子,想起是被赵忱之带上楼了,他便顺手把针线包扔在了茶几上。
凌晨三点半他出门上班,却发现针线包不见了,脱在一旁的衬衣也不见了,而后在门厅处找到,扣子已经缝上去了。
于是吴越辞职及搬家的事宜不了了之,说服他的既不是那枚昂贵的钻戒,也不是那块他永远叫不对名字的表,而是加起来还不到八毛钱的简易纸质针线包,以及两粒白色塑料纽扣。
第二十二章 肠胃
西餐厅的中央吊灯有几个LED灯珠不亮,郝江北被喊去更换。他先去了西饼房,没找到吴越,只见老让在抓紧时间打盹,随着他的呼噜起伏,一张单人小沙发在他身下发出悲鸣。
郝江北也没发现马克,只能回西餐厅。
西餐厅的早餐时间已经结束,桌面和取餐处收拾停当,服务员正在摆午餐的台。郝江北高高地爬在梯子顶上修灯,突然看见马克从门口一闪而过,他喊:“马克!”
马克不理他。
“马克!”
还是不理。
“大鹏子!”
“哎!”马克退回来,“郝哥,你叫我?”
“……”郝江北说,“你到现在还不适应自己叫马克?”
马克说:“有时候需要反应一会儿,有时候挺适应。”
江北换好了灯珠跳下来,问:“吴越呢?”
马克说在天台上。郝哥,我们苦啊,成天没日没夜地干,人都磨脱一层皮。
江北说:“千万别抱怨,因为我们是光荣的外企员工。”
马克说:“我们似乎是中资啊,赵总那帮洋高管都是替中方打工的。”
郝江北压低声音说:“中方是中方,却不是中资,我听人说业主方的资产早就转移到太平洋岛国去了。”
“这么复杂?”马克说,“你再解释解释。”
郝江北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要是解释得清楚,还用得着在这儿修灯?”
他扛起梯子说:“走了!”
他前脚刚走,吴越便从天台上下来了。马克说:“郝哥刚来过。”
吴越说:“郝哥不怕,就怕郝妹。”
然而他俩到时间还是坚决去撩小徐,努力克服一旁虎视眈眈的郝妹。
为了挚爱的表演艺术,为了配合鸠山的身份,两人次次出场的角色都不一样:今天反串铁梅和李奶奶,明天必定是小常保和杨子荣,后天会把郭建光搬出来,什么高志扬马洪亮祁瑞宣钱墨吟,扬铃打鼓轮番上场。
今天演的是两位交通员。
吴越踮着脚尖从右侧上:“我是卖木梳的。”
马克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有桃木的吗?”
吴越压低声音:“柜上想进十匹杭罗。”
马克对答:“没有杭罗,只有香云纱。”
吴越又问:“哈德门卖几毛?”
马克得说:“没有哈德门,只有老刀。”
对到这里他俩一握手,喊声“同志”,接下来开始商量锄奸队的下一次行动,要锄的奸自然就是小徐。
小徐天天受压迫,苦不堪言,又不敢上老让那儿告状,因为那熊还要不讲理,只好盼着鸠山早日把汉语学溜了,收拾这两个兔崽子。
至于赵忱之,他深思熟虑三天,终于再次找到吴越。
吴越正在厨房里洗碗,说:“赵总,你最近下班挺早啊,现在才六点。吃过了吗?”
“在酒店吃过了。”赵忱之说,“不要叫我赵总。”
“那叫什么?”
“随便,叫我英文名吧,莱斯利。”
“赵总。”吴越很坚持。
赵忱之问:“你以后床上也喊我赵总吗?”
“谁要和你上床?”
赵忱之说:“我仔细考虑过了,我的行为是正当的。”
“什么?”吴越问,“你想了三天就想出这个结论?”
赵忱之异样地盯着吴越。
后者愣了半晌,将前额垂下的头发向后捋:“你的意思是我错了?我应该迫不及待地与你……睡觉?”
赵忱之说:“你也没错,总得有一方被动些。”
他揉了揉吴越的头发说:“我洗澡去了。”
吴越问:“就这样?”
赵忱之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回头说:“就这样,我没别的意思。”
吴越征询地问:“那我洗好碗就回房间玩手机了?”
“回吧。”赵忱之倚着门说,“你知道老看着在外围打转就是不见重点,读者有多煎熬吗?”
吴越说:“蛤?”
赵忱之幽幽地看着他:“我如今非但姑息养奸,还与刁民沆瀣一气,真难啊。”
“蛤?”
赵忱之走了。
吴越洗好碗,擦干净地,冲了个澡上楼。回到房间独坐良久,捶床小声怒道:“要睡就睡,铺垫这么多,心情都给你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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