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干净整洁,没有褶皱,但是院标又被洗得微微有些褪色,拿着签字笔的手纤细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对于有些洁癖的翁佑之来说,服装穿着比外貌气质更得他关注,再看张脸,也是白白净净,五官秀气的样子。
他转过身站起来,翁佑之看到他的胸牌,上面写着:张不倦,医师。
“是翁老师吧,不好意思,您坐。”张不倦微微一笑,退开一步,伸手请他坐下。
翁佑之毫不客气坐下,只微微点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
张不倦对他的冷淡毫不在意,走到他对面的办公桌坐下来,开始低头继续写自己的病历。
霍运开心的走到张不倦身边来问长问短,问他进修的怎么样,首都医院是不是很厉害,张不倦都一一作答。
上午来了几个新病人,都是张不倦收了,中午快交班时,他还在出医嘱,翁佑之也没管他,先接别人的班,霍运这边倒没什么事,就是林奉医生管的一个昏迷的病人,一上午了都没有尿。翁佑之拍拍这个小朋友的脸,喊她的名字,没有反应,又按压了她的眼眶,小朋友随即立刻皱起了眉。
“推了速尿吗?”翁佑之问。
“推了,一直没有尿,小腹膨隆,怀疑有尿潴留。”
翁佑之叩诊她小腹,果然有尿潴留,“那怎么不插尿管?”
林奉有点不好意思:“护士说没插过,不会。”
“那你插啊!”翁佑之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个傻逼。
“我也没…不过我请了泌尿科的医生,应该快到了。”林奉急忙解释。
哈?翁佑之简直被气笑了,一个儿科医生居然连导尿管都不会插,读书的时候读的是屎吗?
“护士,拿导尿包来。”翁佑之朝护士站一吼,其他病房家属纷纷探头出来看,被翁佑之一瞪,又缩回了脑袋。
贺薇拿着导尿包赶过来递给他,林奉也在旁边站着,翁佑之气得又想吼人,这时候张不倦突然无声无息出现,把门关上,然后拉上了床帘。
翁佑之脸色好看了一点,熟练的打开导尿包,然后消毒插管,淡黄色的尿液随着尿管引流出来,他脱掉手套,洗手消毒,然后叫护士善后,从头至尾。插管成功,不过几分钟时间。
林奉羞愧的站在一边,结结巴巴交完班,翁佑之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直到张不倦交班,脸色也没有缓下来。好在张不倦的病人都没什么特殊的,都只是些感冒咳嗽的,翁佑之大致了解了就让张不倦可以走了。
张不倦还有病历没有完善,还得加会班,翁佑之随便他,自己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他的病历大部分都是自己写的,因此写得比较慢,却不会出错,且相当规范。
一点钟又来了个病人,翁佑之问什么病,家长说咳嗽,咳了三四天,他听诊了一下,除了有些痰,没什么问题。他把住院单还给病人,叫她退费去看门诊,咳嗽住什么院,门诊打针都绰绰有余。
家长也不明所以,说门诊叫他住院,翁佑之暴躁得几乎摔东西,屁大点事就住院,想钱想疯了吧?难怪住院部一直爆满,永远有人排队等床位,天天因为床位的事吵架,翁佑之气的拿起电话就想打给儿科门诊,想问问是谁坐门诊。
电话嘟嘟了几声,没人接,翁佑之砰的挂掉电话,病人这边,张不倦已经在劝人了。
“婆婆,医生刚刚看了小朋友,觉得不严重没住院的必要,你把这个住院费先退了,去门诊打两天针看看效果,不好再来住院也不迟。”张不倦抱着小孩一边逗他玩,一边劝道。
家属本来就不想住院,听他这么说,连忙点头谢谢他,抱着小孩就走了。翁佑之疲倦的呼出一口浊气,没有说话。
“翁老师,先吃饭吧?”张不倦试探道。
沉默了许久,张不倦以为他不会回应,却听见三个字:“不想吃。”
翁佑之觉得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他每天都处于在生气和愤怒还有崩溃的边缘,每天跟一些奇葩的病人你来我往,简直要把他逼疯,昨天还有个病人,要求用她的身份证挂号,给自己小孩看病,这样就有医保报销,翁佑之自然拒绝了她,被家属破口大骂,翁佑之气得想砸椅子。
张不倦没有勉强他,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然后去了值班室,办公室只剩翁佑之一个人,他疲倦的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思绪一空下来,翁佑之便觉得前路无望,还要熬那么久,光是这一个月,仿佛耗费了他一生的时间,他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导师,那个对自己既严厉又宽松的儿科大主任,对于自己的辞职,导师不生气是假的,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主动问过他一句呢。
翁佑之想了很多,想着想着便觉得困意来袭,趴在桌子上竟然直接睡了过去。等他猛然醒来,外面已经天黑了,只剩下张不倦,依旧坐在对面翻看病历。
“你怎么还没走?”
“33床发热,39度,我让她吃了美林,现在热已经退了,医嘱也开了。”张不倦答非所问。
“你怎么不叫我?”翁佑之皱眉。
“您太累了。”张不倦合上病历,淡淡的说。
翁佑之起身去护士站,叫护士帮33床测个体温然后告诉他,回到办公室,两人坐着又默默无言。
翁佑之茫然的看着电脑,想问张不倦你在哪进修来着,脱口却说了句谢谢。
张不倦一愣,然后歪头弯起眼睛一笑,回了一句没关系。
没多久张不倦突然问道:“翁老师您饿不饿?我给你点了粥。”
“给我?”翁佑之指着自己。
“嗯,不过是中午点的,没想到您睡着了。我放在值班室,您去吃我帮您看着?”
翁佑之确实饿了,但是想到去值班室,他隐隐约约有些抗拒。但是看到对面那个人认真的看着自己,翁佑之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往值班室走去,拿出钥匙开门,但是却开不开,翁佑之冷着脸用力转了转钥匙,门依然丝毫不动,正当他又快要暴躁起来时,张不倦接过他手里的钥匙,然后轻微用力提起门把手,然后再转动一下,门就开了。
和平常糟乱的值班室不同,今天明显是有人收拾过的,床铺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垃圾桶也没有垃圾,地面拖得干干净净,桌子上只剩几本书,仔细闻起来,还有些柠檬清香。
翁佑之不动声色的坐下,张不倦开启微波炉,嗡嗡的声音充斥宁静的房间。
“房间是你收拾的?”
张不倦点点头:“实在太乱了,刚好有空就整理了一下。”
没多久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张不倦起身把粥端出来,放到翁佑之面前。
翁佑之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露出了一天来第一个笑容。
张不倦愣了愣,随即也笑弯了眼睛。
一碗粥下肚,整个胃都是暖暖的,翁佑之难得心情好起来,对着张不倦也不摆臭脸了,偶尔还能聊几句天,在值班室整整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出去。
翁佑之要值班,习惯在办公室坐着,张不倦忙了这么久,也打算下班了,他在值班室换了衣服才出来,路过办公室时,自然的跟翁佑之道别,翁佑之甚至嘱咐了他一句注意安全,张不倦含笑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张不倦走后,翁佑之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又觉得顶顶无趣,他依旧不想去值班室,虽然现在很干净,他还是有种本能的抗拒,值夜班如果没来抢救病人,基本没事都是睡过去,但是他坐在办公室就睡不着,实在太冷了,翁佑之不想去护士站那蹭小烤灯,蹭一次就算了,总蹭就没意思,他也懒得和人周旋客套。
没办法,翁佑之只好关上门窗,穿上棉衣,摸着暖手宝聊胜于无,33床小朋友烧退了,只要不反复,他就没什么事,漫漫长夜还未开始,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第3章 萍水相逢三
上了整整24小时班的翁佑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事实上他的心情并不算很糟糕,只是很久没有这样心力交瘁值过班,他有些吃不消。相处了一段时间,同事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暴脾气,基本不会主动招惹他,一些来得早的同事,看到他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完事,绝不会多说一句,这也正合翁佑之意,他本就不是一个爱讲闲话的人,和话不相投的同事更加如此,谁要不长眼硬拉着他东拉西扯,绝对会被翁佑之的眼神冻死。
翁佑之无所事事坐电脑前等待交班,在天刚亮时,他就大致洗漱了一番,整理了头发衣服,虽然脸色不好看,外表却是得体的,正当他望着电脑出神时,突然有人给他肩膀轻轻的拍了下,翁佑之心跳快了一拍,正一脸不爽的回头,就看见张不倦提着早餐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买了馄饨,吃不吃呀?”张不倦期待的看着他。
“不吃,谢谢。”翁佑之冷漠的回头,他一点也不想去值班室吃早餐,里面各种各样的早餐味,他闻着想吐。
张不倦神色立刻黯淡下来,提着早餐默默走向了值班室。
翁佑之偷瞄他的背影,觉得自己态度有些不友好。他烦躁的按了按鼠标,然后深呼吸,闭上眼睛反复背诵自己的交班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