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余存)

　　幻灯片上显示着几位台长候选人的得票数，第一是夏瑜，下一页，当选的却是第二名的李雷。
　　现场有不小的骚动，很多人诧异地看向坐在游安朗身边的李雷。
　　李雷自己也很诧异，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游安朗说：“怎么会是我？”
　　女主持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语气遗憾地宣布夏瑜学长因学业繁忙而主动弃权了，今后不再作为社员参与今后的各类活动。
　　游安朗只觉得耳畔嗡地一声，望着前方呆住了。仿佛一盆冷水浇下来，透心凉。
　　他为了能常常见他而积极参与每一次台里的活动，隔着大半个教室遥望他的背影也很开心。
　　可是他却突然撤手不干，再也不出现了。
　　这是语言劝退不了，就冷暴力吧。
　　他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全场安静了一下后，渐渐响起欢迎新台长李雷上台讲话的掌声。
　　李雷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带忧色地低头问了看起来情绪不对的游安朗一句：“你没事吧？”
　　游安朗怔怔地摇一下头。
　　李雷最后看他一眼，终于走上台去发言。
　　游安朗低着头，感觉教室里的吵闹声让他心烦，索性起身，绕过后排走出了教室。
　　他深吸一口教室外的清新空气，站在走廊上，背靠着墙抬头望天花板，片刻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拨电话。
　　扎耳的嘟嘟声。不通，再拨。不通，再拨。
　　讨厌的人工合成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回手里，泄气似的看着它，紧紧握着，有点想摔。
　　算了，不摔。
　　游安朗忽然心念一动，点开了微信，点开置顶的夏瑜头像，试着发过去一个省略号。
　　很好，他笑起来。没有显示“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他低着头哒哒哒按键打字，脸上甚至挂着一丝笑：要退不是该我退吗？绩点学分不是对你很重要吗？不怕期末排名受影响吗？
　　没有回复。但也没有被拉黑的提示。
　　游安朗低着头轻笑一声，以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又发过去一句：你要是再不回我，我明天中午在广播里当着全校跟你表白。
　　这招太有效了。
　　夏瑜几乎是秒回，回了他一个句号。
　　然后一句话：我会参加公益献血。
　　游安朗突然大脑空白，整个人呆住不动，只盯着那绿白色的对话页面，好像不认识那几个字似的。不知过了多久，脑子才慢慢恢复运转。
　　哦，宁愿公益献血都不肯再见到他了，还能说什么呢。夏瑜厉害，他赢了。
　　游安朗脱力似的向后靠在墙壁上，手垂在身侧，眼前走廊有人经过看不见，身后教室内吵嚷欢呼听不见。
　　但是Z大校园就那么一点大，教学楼就只有那么一个，怎么会见不到呢。
　　只不过会被无视罢了。
　　比如在宿舍楼前遇到，夏瑜立即拉着同学走进楼里，一眨眼就转身上楼了。比如在图书馆电梯遇到，夏瑜马上出去改走楼梯。种种行为一气呵成，自然得不得了。
　　很好，两周没说话了。
　　半夜，游安朗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觉得心累，睡不着。
　　一直睡不熟，第二天自然醒的时候看一眼闹钟，才六点半。索性跟习惯早起的李彭一起去饭堂吃早餐。
　　秋天的清早，天色还不太亮，饭堂门口却集合着一群穿橙黄色马甲的学生，正排着队在一张桌子前填表登记。
　　“这是做什么？”游安朗停下脚步，看见他们制服背后写着社区公益。
　　“去市区一个敬老院探访孤寡老人，可以加分，我也参加过。”李彭解释。
　　游安朗看着那队伍，不动。
　　“你也想报名参加？”李彭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看看。”游安朗目光落在某个熟悉的背影上。
　　“那我先去二楼等你。”
　　“好。”
　　李彭独自走进食堂。
　　游安朗走到正好填完表从人群中出来的夏瑜身侧，后者身体僵了一下，过片刻，无奈地回过头看他。
　　游安朗看着近在咫尺的夏瑜的脸，突然鼻子有些发酸，就低了眼，无声地站在他面前。
　　夏瑜有些惊讶地看着游安朗，见他神情落寞，被抛弃似的委屈，脸白像纸一样，眼下发青，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夏瑜迟疑着，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你病了？”
　　游安朗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病很久了。”
　　夏瑜也低下头，静了静，说一个字：“嗯。”
　　游安朗瞬间抬头：“就嗯？”
　　夏瑜笑了：“不然呢？”他顿了顿，又说：“你希望我怎样？陪你看病还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你？”
　　游安朗吓得退后一步，神色带了点慌张：“我不是……我没有……”他泄气似的叹息一声，望着他轻轻说：“我没生病，只是睡不着，每天晚上都失眠。”
　　身边穿公益制服的学生们开始集合，带队的人大声吹哨。
　　看着面前人一向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里多出来的红血丝，夏瑜心软了一下，把声音放得温和一点：“抱歉，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完跟上队伍，走上校道离去。
　　游安朗看着人群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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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业课上，游安朗望着黑板认真听讲，下课铃一响就伏倒在课桌上。
　　时夏坐在他旁边，忽然放下手里照着的镜子，盯着他的脸看。
　　游安朗本也没能睡着，觉察到目光，索性睁开眼望过去。
　　“失恋了？”时夏问。
　　“都没恋过。”游安朗枕着手臂靠在桌上，看着她苦笑一下。
　　“明明没希望，又放不下他？”时夏微笑，宛如知心姐姐。
　　“嗯，我该怎么办？”游安朗目光迷茫。
　　“努力冷静下来不去想他，慢慢地感觉就会淡了，很久之后你可能都会忘了自己曾经这么纠结过。”时夏说。
　　“不行不行，我不能忘了。”游安朗闻言，突然坐直了，目视前方喃喃地说，“我已经十一天没跟他说过话了。”眼神变得可怜巴巴。
　　“那就豁出去，哪怕死缠烂打，也要多制造些回忆。”时夏不再微笑，正色道。


第13章 Chapter13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夏瑜把书本收进书包，和舒放一起走出教室，沿着走廊准备去洗手间。
　　忽然看见游安朗迎面走来，夏瑜心一跳，抓紧书包带子往舒放身后退了一步。
　　结果游安朗却是微笑着走到了舒放面前，看也没看他一眼。
　　舒放惊喜地说：“你来啦？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再去排练吧？”
　　“好啊。”游安朗含笑点头，走到舒放另一边。
　　“什么排练？”夏瑜忍不住问。
　　“哦，我们话剧社排戏嘛，我让安朗帮忙演一下男二号，”舒放语带遗憾，边说边摇头，“真是，本来说好的男一号，他一听要抱女主角就死也不肯。”
　　游安朗有点脸红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哦。”夏瑜下台阶，走到了两人前面。
　　“我们去二饭堂吃饭，离广场近一点，夏瑜你一起去吗？”舒放在他身后扬声问。
　　“不了，你们去吧。我直接回宿舍。”夏瑜背着他们挥了挥手，就先走了。
　　游安朗停住脚步，望着夏瑜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舒放也停下，疑惑不解地问他：“我怎么感觉你俩有点怪怪的，闹矛盾了吗？”
　　游安朗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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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瑜回到宿舍，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拿一本书翻看。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见来电显示，脸色一变，接起来，“外公，怎么了？”
　　“阿瑜，快来医院，快……”电话那边老人家的声音哽咽，语不成句。
　　“好，我马上来。”夏瑜嚯地站起身，把钱包水杯之类的东西塞进书包，然后提起书包就跑出宿舍，飞快地下楼往外奔去。
　　到了校门口直接打出租车到医院，在医院收费处见到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外公。
　　“病危三次，医生说要马上动手术。”外公两手揪着自己的衣摆，眼神无助。
　　夏瑜点点头，沿走廊向病房走去，有白衣护士在门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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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医院走廊上灯光惨白，夏瑜颓然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手肘撑在膝上，双手捂着脸。
　　过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简单跟舒放说了一下情况，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宿舍了。
　　然后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发呆，一手松松握着手机，一手捏着已经刷空的□□，两只手都冰凉到失去了知觉。
　　周围十分寂静，一声短促的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夏瑜怔怔地低头点开一看，随即惊诧地睁大眼，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反复看手机上的支付宝页面——
　　已收到转账200,000元。
　　对方姓名，游安朗。
　　夏瑜整个人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终于面色凝重地吁出一口气，像做了个重大决定似的朝不远处的收费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