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顿时僵持,所有人都不依不饶地逼视对方。
这时,大门外浓烟逐渐蔓延进来,不仅是手下感到吃惊,连陈付恒都惊愕喊道:“着火了?!”
所有人震惊地等着大门口,然而逆着光却没有人能够看清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这之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分外冷静。
背对着大门投射进来的光亮,漫天黑烟浓雾中萧子期独自一人挡在门口,背脊挺拔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对这四周渐起的危机没有感到任何惊慌失措。然而却没有人看到他微微地往门外瞥了一眼,不易察觉的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你搞了什么鬼?”陈付恒一下子站了起来,用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你怕什么,我都还没怕。”萧子期勾起一边嘴角,想笑却又充满冷漠的模样:“当年就是在这里你让人废了我的双手,还让我当众目睹了母亲的惨死,若不是中途寻机侥幸逃了一命,你也不需要这么多年都对这份遗嘱耿耿于怀,唯恐有人揭发你所犯下的恶举。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从此对这件事有所顾忌,手无寸铁之力,也好方便日后再次下手夺走这份遗嘱。”
没想到他竟然首先自揭伤疤,那过往的惨烈凝成腐烂痛楚的创口常年缚在他的身上,这点没有人比陈付恒更明白了。
陈付恒黑着脸问:“外面那黑烟是你弄的?”
“你说呢?”萧子期镇静自若地回视他:“不过我还得感谢这场火——若是不想所有人都在这里被烧死,就让他们全都出去!”
话音刚落,闻言陈付恒倒是冷笑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单是你有砝码,”萧子期唰啦一声把文件举起给面色铁青的陈付恒看,语气冷淡道:“我也有。”
陈付恒顿住沉思了片刻,抬下颌示意周围的手下离开这里。
待众人皆退出视线范围,敞开的铁门缓缓合上,随着“嘭”的一声,就再也没有一丝光亮从门缝中漏进来了。
萧子期走到墙边啪地一声打开开关,天花板上破旧沾满尘灰和缭乱蜘蛛网的灯管静默片刻才艰难地闪着光亮起来,闪一会又断一会,在这间布满陈旧废铁和蛛网黑灰的废弃车间里灯光闪烁明灭,恍若恐怖电影里的诡异场景。
“你想说的是什么?”陈付恒将手中的骨灰盒放在手边,将右手覆盖上去,语气带有威胁的含义:“你最好乖乖的,你想要的东西还在我手里,别想着搞花招。”
萧子期转身,略显宽大的衬衣被风鼓起来,他径自回走了几步,抬手按下啪嗒一声把大门的电子锁锁上了。
电子锁外壳金属漆皮脱落,露出里面黑漆漆的元件,按钮上印着干涸多年血迹的黑红指纹,令人深感意外的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还能够使用。
“你究竟想做什么?”陈付恒皱起眉头,心中疑虑突起。
萧子期并没有回答,而是四处遥望后走向角落,弯下腰在一堆废铜烂铁中拾起一根坚硬的铁棒,走回去将这根铁棒卡进大门中央的圆环合金锁扣,牢牢抵住大门不让外面的人轻易进入。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才从铁门上把双手放下来,然后缓缓转身正面陈付恒的方向,迎上他打量的怀疑目光。
“三千五百八十二。”他突然说。
陈付恒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也是因为萧子期的声音实在太小,若不是在这封闭寂静的连根针掉了都能听见的废旧车间里,根本就听不到他说什么。
“三千五八百十二天,合在一起就是十年,”萧子期平静地说道:“这十年里我每天都在想着若是这天到来了,你会怎么做,我又会怎么做。不过现在我倒是懂了。”
陈付恒眉头越皱越紧,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萧子期把那份黑色文件夹合上,然后抬头,陈付恒还未做出任何举动,他就直接干脆利落地将文件夹朝陈付恒的方位扔过去。
黑色文件夹被抛至空中甩出一条抛物线的趋势落地,啪的就直直掉在陈付恒的脚边位置,陈付恒低下眼睛看着底下的文件夹,然后才慢慢地抬眼看到萧子期抬起脚步向他走来。
“你不要了吗?”萧子期径自朝前走,走到陈付恒身前与他面对面站着,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杀人也要夺走的东西就在你脚下,你怎么不捡起来呢?”
梦寐以求的东西得来得异常容易,让陈付恒深感意外。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文件夹,黑色的外壳内敛没有反射出一丝光。他慢慢弯腰将它捡起来,像握紧宝物一样把它拿在手里,正要翻开。就在这时,他耳边又再次响起萧子期的声音。
“把骨灰盒给我。”
陈付恒却好一会都没动作,也不翻页,保持着看文件的动作,缓缓地、就像是电影游戏里的慢动作一般抬起看向站在中央的萧子期。
随后他的脸上升起一丝笑容,那笑挤得眼尾的细纹都深了,目光如同嘶嘶的毒蛇般恶毒。
他冷冷地反问:“你说可能吗?”
萧子期再往前走一步,走到直面陈付恒的面前不到两米处的距离,皱起眉头:“你想反悔?”
闻言陈付恒胸腔传出闷闷的笑声,抓紧手中的文件夹,把边角都抓出折痕出来,他的眼神阴森又狠辣:“是又如何?”
萧子期摇摇头,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
他轻声说:“我就知道。”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只是在那一瞬间动作极快地将手伸至后背。
遇到危险的反射作用使陈付恒猛地后退一步,看到了萧子期的举动他下意识震惊大喊道:“等等!你的手!”与此同时话音刚落就被一只□□顶上眉心处。
立在眼前的枪口黑暗阴森,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渊,陈付恒扭曲着脸笑了:“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活着走出这里?”
滚滚黑烟中从门底门缝中蔓延进来,大门外面不知从哪里突然响起一声异动,紧接着是乒呤乓啷的撞击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纷乱交叠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在漫天浓烟中响起来。
“原本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萧子期盯着他暴怒的眼睛,缓缓说:“大概是上天都在帮着我,感谢这场不知道从哪里起来的火灾正好能省了我最后一步。”
周遭气温越升越高,犹如油脂灌进熊熊烈火的高温,从他的话里品味出他的意思,陈付恒的脸色和反应都极其剧烈愤怒。
“你不要命了吗?!”陈付恒面色难看地朝他怒吼。
萧子期的面色却异常平静:“就算我再惜命,事成以后你难道就会让我平安离去吗?”
陈付恒牙齿咬得紧紧的,两颊绷得像铁片一样硬,眼中即将冒出火光般死瞪着萧子期。
无视掉他那想生撕了自己的危险神情,萧子期神情沉着,与身后漫天可怕翻滚的黑烟成鲜明对比,说话的嗓音低沉且压抑:“在来之前我就做好准备了,你和我,我们谁都跑不掉。”
这时,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愈发吵闹的声音,像是金属铁块互相猛烈撞击发出的噪音,浓烟从门缝下流进来,周围空气温度明显升高,如同置身在烈火烤炉里。
然而待在里面的人却不为所动,各自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带着蚀骨的仇恨的目光。
“我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无论用什么办法,我的目的已经达成。”
“我确实杀不了你,如果现在和你打起来,我百分之九十地可能性不是你的对手。”萧子期双眉紧蹙,神情愈发沉重,嗓音嘶哑地说:“于是我换了个方法,那我们就干脆一起去死吧。”
陈付恒面色铁青地瞪着他。
漫天翻腾的黑烟中,那张与他母亲有五分相似的沉着冷静的面容上,那个美丽骄傲的女人昔年陈旧的映像逐渐从萧子期面上消散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与另外一个男人的脸叠合交融,明明并不是十分相似的仅靠血缘关系维持的两张脸,在这一刻却诡谲地重叠起来。
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带着黑夜般的深不可测与无尽的执着坚持。陈付恒恍惚觉得就是昔年的那个男人站在他对面,用像看脏物的眼神看着他,将自己昏迷中的小儿子带走,只留下一句话。
“我现在不想杀你,以后也是。但你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里。”
时间极速快进回到现实,同样的地方,周围的背景变换为漫天喧嚣的黑烟,石灰墙壁簌簌瓦解,燃烧的灰烬纷纷坠落,隔着十年的光阴,只有那深沉狠决的眼神一如当年。
吵闹声在滚滚浓烟弥漫中不甚清晰,直到突然外面隐约响起一丝微弱的叫喊声。
那声音隐隐掩埋在暴起升滚的黑烟中,由远而近地传来,仿佛在烈火中呼唤着谁的名字,直至冲到门口边,随后铁门再响起咚咚的撞击拍打声。
那突兀的声音朦胧地从门板后面隐隐响起。
“哥哥!”
萧子期猝然变了脸色。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人质
隔着滚滚黑烟,持续性的高温令里面的人感官听觉都变得迟钝,门外响起的那道充满焦急的女声:“哥哥!快出来!我放火把其他人引过去了,趁现在没人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