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沉闷中,萧子期像是无法忍受这极度压抑的空气,在这完全封闭的书房里大脑缺氧一样地头晕,眼前闪过一道道细小到可以忽略的白光,咬紧牙关撑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陆承则脸上和背部也流出了汗水,细细小小的水珠在皮肤上滚动然后落入闷热的空气迅速蒸发。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到萧子期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漫无止境,门外的脚步声才再一次地动了。
不过却是朝廊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哒哒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尽头。
确认再也没有声音过来后,两人才一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该找到的文件已经找到了,继续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萧子期对陆承则示意一个眼神,跟着他走。陆承则迅速领悟跟上。
两人蹑手蹑脚地打开门,从细小的门缝中环顾四周,待看到门外果真空无一人,才迅疾闪身出来,关上的门板发出轻微的“嘭”的声响,随即二人轻手轻脚,速度却如同疾风一般地飞奔下楼。
一楼客厅有佣人刚睡醒午觉出来打扫,萧子期拉着陆承则的手躲在围绕着蜿蜒的楼梯摆放的巨大花架后面,手一伸从泥土里面捡出两颗鹅卵石,放在手里颠了几下,然后看准目标,猛然用尽全身力气朝客厅另一头的餐厅扔掷过去。
鹅卵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弯曲的弧线,在距离地面上空不到一米处的位置两颗鹅卵石因惯性和阻力作用分道扬镳,吧嗒两声滚落在两处不同的地方。
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的女佣,收回准备走向萧子期他们藏匿的楼梯的脚步,惶惑不安地走回原路去餐厅查看情况。
女佣远去的背影被橱柜遮挡,两人才敢冒出头,趁女佣弯腰捡起鹅卵石的时候迈出长腿飞快地掠过连接餐厅和客厅的门洞,飞奔到玄关处,萧子期运指如飞按下密码,大门“啪”地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出别墅。
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两个人都如释负重地放松身体重重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好半晌都没能说话。
率先说话的是陆承则,他说:“靠,跑这一趟比我去游五十圈还累。”抱怨着,他扯下被汗水浸湿的衬衫下角擦了一把脸。
萧子期也在喘气,按着胸口让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问:“你的车停在哪里?”
“前面右拐一百米的废弃工厂前面,我怕停得离你家太近会被人注意到,就绕远一点路。”
萧子期点头,想要扶起陆承则一起走过去。
陆承则赶忙甩开他的手,反客为主地搂住他:“你还真把我当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了啊,也不看看我是练什么的。”
萧子期的体力确实没有他那么好,也没有力气跟他贫嘴,几乎是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地被他搂着往前走。
两人你拖我我拉你东转西转走了差不多一百米的路程,才走到了陆承则停车的位置。
车子停在一家废弃工厂前面,周遭丛林茂盛,遍地灌木丛生,将工厂掩映在树林深处。墙上刷满了石灰,经过了这么多年无人打扫的处境脱落成一片片的,稀稀疏疏地洒落在地上,借着阳光从外面窗户缝隙射进去的光线朝工厂里望去 ,更显得阴森灰暗,里面空荡荡的。
不经意间余光扫过,萧子期好像注意到工厂大门中间那把锈得发红的锁头是开着的。
身后响起发动机点火的声音,陆承则启动汽车,从降下的窗口伸出头叫了萧子期一声,示意他上车。
萧子期却没有动作,而是说:“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要去做。”
“还有什么事?”陆承则下意识地刨根问底,然后他很快地反应过来,惊讶道:“难道你还要回家一趟?”
萧子期诚实地点点头。
陆承则却觉得有点头疼,他把钥匙扭回原位,熄火下车,走到萧子期面前,双手伸直抵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又是不解又是无奈的:“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你还回去……有什么不得不做的大事在等着你吗?不然你费那个劲跑出来做什么……”
“不跑出来就留你一个人呆在那里吗?”
……
陆承则被这个听起来很正确的道理说服了的样子:“……真的是这样吗?你别骗我——诶你做什么!”
萧子期趁热打铁地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扯下他思考中放松力道的手,把他整个人翻了个身,变成自己推着他往前走的姿势,推到驾驶座,打开车门,双手一使劲将他按在座位上。
“喂——”
萧子期迅速“嘭”的一声关上车门,低头对着陆承则不满的表情:“走吧。”
“你说你要做什么,”陆承则满脸不高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
“不,你什么都不用做。”
陆承则听到这话就急了:“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做我来这里干什么的?现在要害我们的人是谁他想要什么他会怎么做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做点什么却不告诉我,你这让我……让我……”
说到后面陆承则已气急败坏,想骂点什么却骂不出口,最后只能狠狠地在内心唾弃自己一番。
八月的午后总是充斥着阳光和知了的鸣叫,阳光灿烂,闷热蒸腾的空气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朦胧,像风一样向澄蓝的天空飘散而去。
“陆承则——”
许久,萧子期静静地开口。
“你总是在问我想做什么。”
陆承则一脸那又怎样的表情瞪着他。
“那你知道你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萧子期的语气像是不经意间随口而问的,“你有想过吗?这个问题。”
陆承则像是被他问住了,当场愣了一下,随即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想要的你不是知……”
萧子期却抬手打断了陆承则没说完的话。在陆承则的视线里只看见他几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夏日炙热的光线照进他浓黑稠密的头发里,整个人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期才微微动了一下身,这一下,才终于让陆承则看清楚他的脸。
萧子期面上毫无异状,仿佛刚才的话真的只是闲得随意问问的而已。
“喂——”
“我只是要回家拿点东西罢了。”萧子期突然解释道。
听到他的亲口解释,陆承则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既然这样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被眼前的人瞪着的萧子期无所畏惧:“只是回去拿点东西而已,很快就能走了。”
见陆承则还是没动作,他又耐心催促了一遍:“乖,快走吧。”
陆承则心下别扭,不开心道:“你怎么总赶我走啊,这么想走的话要走你先走。”
“哦。”
这么说着,萧子期真的很听话地径自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了,边走还边回了个头向陆承则招手告别。
看见他消失在拐弯处的身影,陆承则在追上去和离开这里两个选项之间最终选择气得一踩油门风驰电掣地开车走人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父亲
萧子期又七弯八拐地走回别墅前。
他站在别墅门外,却没进去,久久凝视着大门上繁绕的龙腾图案,直到耳畔传来门里茶杯碰撞桌面的清脆声响才似如梦初醒般推开门。
大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视野从细长的缝隙一点一点扩大到能看清整个一楼大厅——其中也包括此刻坐在中央上座的男人。
“回来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
萧子期没回他的话,眼神不明地看着他。
男人也习惯了他这样,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慵懒地靠在背椅上,才开始打量他好久未见的儿子。
“陆家那小子也来了?怎么不带来一起见见,偷偷摸摸地把人送出去又跑回来……这么懦弱的行为,”男人优雅地翻起绣着精致花边的袖口,漫不经心地笑道:“谁教给你的?”
萧子期放在身侧的手不为察觉地动了一下,面无表情道:“我从小没母亲,不是您教的还能是谁。”
男人停下抚平袖口皱褶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盯着站在门口不动的萧子期。
萧子期被这一眼刺激得血液汹涌想要直步冲向前,然后被自己硬生生地止住了,嘴唇被咬得血色全无,然后他不得不垂下眼皮,阖上眼不再看向他不愿看到的人和事物。
这时,一名衣着暴露,全身上下仅用一块节省的布料包裹着曼妙身躯的女士端着一碟果盘从另一边俏步走来,她的衣裙下摆才刚过臀线两厘米的位置,上身露出了大半雪白酥胸,烫好的金色波浪卷发俏皮地落下一缕随着她的步伐颤颤地扫荡在傲人的胸前——这样的美妙可人的尤物,一般男人看到根本招架不住地直接化作饿狼扑上去。
——可惜她面前的两个人都不是普通男人。
看到这般容易让人心荡神驰的景象,男人和萧子期都毫无反应。
只见女人走到男人身边乖巧地坐下,故意将雪色的胸脯挺起,忽然诶呀一声惊呼,像是才注意到萧子期一样,娇媚地轻笑道:“这位就是子期对吧……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呢,平时家里都空荡荡的,可寂寞了,还好你回来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