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不开,也不想回答,可陈简抱得太紧,勒得他肋骨疼,有点喘不上气了。
很生气,更多的还是委屈。陈简太过分了,事已至此,还要这么不清不楚地继续下去,凭什么?明明已经有别人了啊,为什么还要来找他?给他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不行么?
江砚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得捡不起来了,可陈简还要在上面踩两脚,他感觉不到痛,只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能解脱。
他不再挣扎,任由陈简抱着自己,额头抵在陈简肩上,自暴自弃地答道:“对,你猜的对。”
陈简一愣。
江砚说:“我是因为你才放弃的,你不喜欢我了我就难受得什么都不想要了,甚至不想活了,我是不是很贱?你高兴了吗?满意了吗?还想问什么呢,一起问了吧,问完就走,放我一条生路,求你。”
“……”
他嗓音哽咽,身体微微发抖,陈简把人搂进怀里才发现他好像瘦了,拥抱时比以前单薄,眼中那股锐气和灿烂的气焰也早就消失殆尽,只剩一层烧灭后的灰,沉甸甸地铺了满头满脸。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陈简有点恍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忽略了很多东西。
“对不起,别哭。”陈简帮江砚擦了擦眼泪,轻声说,“我是来道歉的,阿砚,我和康……和他没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砚好像没听进去,没有反应。陈简的手松开一些,迫使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重新解释说:“我没有喜欢他,也没和他发生关系……那天我喝醉了,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是吗?”江砚不太相信,他几乎有点呆滞地望着陈简。
陈简在他眼里看见了深深的怀疑和失望,这种情绪并不陌生,陈简曾经体会过无数次,被它日夜折磨,它像一把锉刀,几乎把感情里最美好的部分全都碾碎了,一点点碾进肉里,不致命,可拖得越久越感到痛苦。
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没骗你。”陈简说,“认识你以后,我再也没有注意过别人了,我只看得见你,江砚。”
“……”
江砚好像突然听不懂中文了,那表情竟然有点茫然。
陈简使劲揉了揉他的脸:“要我用法语说一遍吗?我不会法语。”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江砚眼睛通红,委屈地说。
陈简将他重新搂进怀里,重复道:“我没和别人好,我只喜欢你一个,你要跟我回去吗?我们回家过年吧,好不好,阿砚?”
“……”江砚忽然觉得脑供氧有点不足,可能因为陈简抱得太紧了,他没有开心,一点开心都没有,感觉如同踩在云端,不踏实,怕是假的,怕下一秒就会摔下来,再一次摔回万丈深渊。
他抬手绕到陈简背后,试探性地回抱了一下,犹豫道:“陈简?”
“嗯?”
“你主动说这些……是相信我了吗?”
小心翼翼的口吻,仿佛怕惊醒美梦,陈简心里一窒:“相信。”
“真的吗?”江砚再度哽咽。
“真的。”
“真的?”
“嗯,真的。”
“……”
江砚不说话了,他还是觉得不真实。如同第一次正式确定关系,那时他就预想不到,有一点点不理解陈简为什么突然愿意接受他了,到后来分手,关系变质,包括现在……每一次转变他都毫无心理准备,或许因为陈简是个独断的人,凡事不喜欢与人商量,只在他自己做好决定之后,才问你“行不行”,“愿不愿意”,而结果呢?不愿意肯定是不行的,陈简只接受肯定意见,哪怕谈恋爱。
江砚并非因此抱怨,只是突然有点害怕,怕陈简在不久之后又有了下一次“决定”,而他反应迟钝,连上一次都没理解透,到时怎么办?
“陈简。”江砚小声叫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还没确定。”
“那你能等我几天么?我想先冷静一下,想清楚再回答你。”
“好。”陈简说,“我等你,但是——”
“但是什么?”江砚心里一紧。
“但是我现在能亲你一下么?”
“……”
陈简的声音又低又温柔,动作却不同,没等江砚同意就扳过江砚的下巴,吻住他的唇,接了一个入乡随俗的法式深吻。
第62章
巴黎是一座浪漫的城市,可有时浪漫与否是一种很主观的感受,至少在见到江砚之前,陈简的眼睛没看见那些充满历史感的古朴建筑,没看见街边拉手风琴的流浪汉、摆摊卖画的画家,也没看见铁塔下拥吻的年轻情侣……
而在与江砚分别之后,回酒店的路上,这些沿途风景忽然撞进他眼里,从眼到心,滋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陌生情愫,将心脏填满,满得几乎要溢出了——
陈简想:这是江砚长大的地方。巴黎有多迷人,看江砚就知道了。
他一路恍惚地回到酒店,进房间后,先接了一个电话,是国内打来的,他爷爷发了好一通脾气,指责他竟然不回家过年,莫名其妙跑去法国干什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简心情好,挨骂也不在意,他说晚几天回去,还说到时会带一个人回家,让老爷子准备一份给“孙媳妇”的见面礼。他爷爷一听,心里缓和了不少,可口吻还是硬邦邦的,丢给他一句“我进棺材之前能看见你彻底安顿下来,我就瞑目了”,就挂了电话。
“……”
陈简想着这一句,一时间有点五味杂陈。
或许因为日子特殊吧,中国人多少都有一点传统情结,“过年”这两个字承载的意义,与“家庭”和“归宿”息息相关,这些年来,陈简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走之前他想都没有想,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考虑的。而今天这个电话,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丝类似游子思乡的奇怪情绪,连带想起他家里的长辈们,都罕见地带上了一层正面的感情色彩。
多少年了?
曾经他以为他需要一句对不起,听不到这句话,没有人向他认错,他永远不能释怀。后来慢慢地不在乎了,即使有人愿意道歉他也懒得听,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然而,无论主观上怎么认为,客观来说,年少时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一生也难以磨灭的阴影,他总是走不出来,偏执于此,害人害己。可生活从不会停下脚步,他在被时间推着往前走的同时,没道理把自己的信任栓在别人的过错上,永远原地踏步,对整个世界耿耿于怀。
时间在变,每个人都在变,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他奶奶早已经去世,爷爷和父亲也都老了,过了这么久,毕竟血浓于水,恨又能有多长?
难道要等到他的亲人们一个个离开,他自己也老死的那天,才能真正放下这一段吗?
早该想通了,退一步,于人于己都是解脱。
陈简独自在酒店呆着,天色还早,他给谢霖发了消息,安抚一下谢总监,然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受时差影响,这时已经感觉困了。
他洗完澡,在床上躺下,还没睡,忽然又开始想江砚。
这种感觉真是非常折磨人,他忍住躁动的心,不确定能不能给江砚打电话,江砚只说让他等几天,意思是必须一直不联系不打扰安静地等么?否则会不会被认为没耐心?陈简不太明白。
联系也没什么吧?这里毕竟是巴黎,是江砚的地盘,江砚作为东道主不该招待他一下,至少请他喝杯咖啡么?
陈简找到了理由,决定约江砚吃晚餐。
他打开微信,点开熟悉的头像,刚要发消息,忽然看见上面写着“对方正在输入”,下一秒,界面上跳出一句:“我到酒店门口了,你能出来接我么?”
“……”
陈简愣了一下,说不惊喜是假的,临别之前他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自己住在哪里,没想到江砚竟然会过来。
陈简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下楼去把人带了上来,回到房间,门一关,江砚的表情竟好像有点尴尬似的,陈简问:“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你考虑好了吗?”
江砚摇头,说没有。他坐在床边,大衣已经脱了,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扣子还没系严实,这种季节这种穿法,显然是耍飘。
陈简瞄了他一眼,忘了自己现在正处于“等待被原谅没资格说三道四”的地位,习惯性皱了下眉头,想管教几句,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我刚才也想找你的,消息没来得及发你就来了。”陈简说,“找我有事吗?”还是单纯想我了?他走近了几步,站在江砚面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江砚。
“没事。”江砚似乎有点不自在,也低着头,嗫嚅道,“……我想来看看你走没走。”
“什么走没走?”
“……”
“怕我走了?不等你了?”
“……”
陈简笑了一声,一个笑还没结束,突然又感到心酸。他俯身搂住江砚,把人按在床上亲了一口:“既然这样,你还考虑什么呢?跟我回国吧宝贝,然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慢慢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