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从外面的小会客室进来,把泡好的茶拿给周子骞,然后退居一旁。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蜷在地上的人面如土灰,呆滞的眼睛里还有残余的惊恐。如果这是装出来的,那未免装的太像了。
“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周子骞摩挲着热气氤氲的杯口,也没指望苑志杰回应似的继续说道,“你在被困之后不停的联系国内的亲戚朋友,求他们救你,可除了被你抛弃的前妻之外,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她四处奔走为你筹钱,连自己的房子都卖了,然后一个人带着钱去了缅甸。她真勇敢,明知道那些人吃人不吐骨头,说不定救不了你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可她还是去救你了。”
苑志杰木呆呆的垂着头,似是充耳未闻,又像麻木无感。
“不感动吗?”周子骞轻叹,“真是铁石心肠啊,连我这种薄情寡义的人都被她感动了。”
苑志杰依旧不言不语,但在众人视线不及的地方,他悄悄的捏紧了病号服上的一片布料。
“你放心,这么值得敬重的人,我是不会拿来要挟你的,况且你也不见得在意她。”周子骞心怀悲悯似的叹了口气,跟着垂下眼眸,给了地上那人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我把令郎请来了,你不想和我聊就跟他聊聊吧。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他被常青藤破格录取了,如果你们聊的好,明年他就能去耶鲁大学念书。”
苑志杰浑身僵硬,额上的血管全部鼓胀起来,呼吸一声比一声粗,似乎随时会暴跳而起,和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阴狠歹毒的男人拼命。
杨子一把提起人将他按在椅子里,警告道:“安分点,别给自己找罪受。”
刘恒拿出手机,准备给楼下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把苑志杰的儿子带上来。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多宁就推门进来了,他匆匆地觑了苑志杰一眼,跟着附在周子骞耳边低语:“赵队来了。”
刑警队的人有些来势汹汹,碍于车里有个被迫来和父亲“谈心”的青年,多宁便没和刑警队的人周旋。他这里才将消息带到,刑警随后就进门了。
“周总,您怎么在这儿?”领队的赵春鹏很是意外的样子。
“来看望我大嫂,谁知道遇上故人了。”周子骞面带微笑,从善如流,“赵队这是在执行公务?”
“是啊,刚刚接到消息,说苑志杰在这里,这不赶紧过来确认一下。”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点破。赵春鹏身后的刑警小伙儿则紧盯着苑志杰,只等副队一声令下上铐子押走。
为了追查苑志杰的下落,周子骞动用了不少关系人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里也有警方的手眼,可最后找到苑志杰凭借的并不是警方的消息。刘恒赶奔保山确认苑志杰的下落以及低调带人回京都没有惊动太多人,眼下才把苑志杰带回京城,警察却像嗅见腥膻的狼一样,直接找到城郊的疗养院来了。他们的消息从哪来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褃节儿出现?
周子骞向来多疑多虑,直觉事有蹊跷,可苑志杰涉嫌绑架勒索,通缉在逃,现在警察将嫌犯带回警队审讯调查实在无可厚非,不管周子骞有怎样的顾虑都要把人交出去。
随后不久,王律师的得意门生去了刑警队,自称苑志杰的代理律师,要求见委托人。赵春鹏不露面,只派了个才进刑警队的小伙子去应付。
年轻人气盛,不甚客气的说:“我和嫌疑人确认过了,他说他没请律师,你受的是哪家的委托?”
周子骞的办公室,刘恒好好是是的结束通话,面色沉凝下来:“李局避重就轻的打官腔儿,让我们相信警方,不要‘再’因为关心则乱影响警方办案了。”
在座的都是精明人,只一个“再”字就能品出诸多意味。当初叶涛被绑,周子骞担心绑匪对其不利,便没在第一时间告诉警察实情,而是谎称重金遭窃,得到绑匪的车牌号后自己追查,直到后来不能再瞒下去了才道出实情。事后警方没有追究报假案的责任人,算是卖了周子骞一个面子,当下旧事重提,多少有些告诫意味。
周子骞若有所思的把玩着那块总也不离身的玉牌,精致的眉眼微微垂敛,过了半晌才抬眸道:“王叔,司法口你比我熟,再疏通疏通关系,争取和苑志杰接触上,实在不成再让苑非露面。苑志杰被捕,苑非怕是也被人盯上了,刘恒,一定好看好他们母子俩;另外再送个靠得住的人进看守所,别让苑志杰在里面出什么‘意外’。我们辛苦找回来的人,不能白白送出去给人扛雷。”
那位李局可是厅级官员,如果连他也参与其中,帮忙掖藏捂盖,那苑志杰的幕后老板必定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让叶叔叔歇口气儿,这章没他的戏份。另外开个小剧场,让宝少爷刷刷存在感。
宝宝冷眼:我代叶叔叔谢谢您的体贴照顾,如果您能大发慈悲的少虐他一点我就更感谢您了!
某萸无辜脸:虐他的不是我啊,是你家小叔。
宝宝炸毛:他不是我小叔!
某萸举手投降:好好好,他不是他不是,乖,把爪子收起来。
第154章 呼之欲出
周子骞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苑志杰的状态明显不适合接受审讯,可警方很快就提审了。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的审讯里,本就精神状态糟糕的苑志杰几度崩溃,直到大声哭叫着试图自残,审讯才告一段落。
消息从看守所传出之后,周子骞亲自拜访了李耀祥。这位凭借妻家关系上台的李局长工作能力寻常,但待人接物相当圆滑。
“子骞啊,我和你二叔是旧识,如今他和你父亲都不在了,李叔就托大代他们劝你几句。你还年轻,容易意气用事,这是理所应当的。可你不是那些不成器的公子哥,你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遇事必须沉住气,不要因为头脑一时发热给人留下话柄。”李耀祥语重心长,却有意无意的避重就轻。直到端茶送客,周子骞起身告辞,他也没有说出一句笃定绝对的话来。
这老狐狸对苑志杰一事的态度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好像在有意维护什么人,又似乎对这样的小人物小事情不甚挂心。也许他劝解周子骞别再插手警方办案,只是因为不想把一个简单的案子复杂化。又或许收受好处的是刑警队那些人,他只是本着速战速决、小儿化之的心思勒令手下人尽快结案。
商贾不如官宦,县官不如现管。王律师和刘恒全都规劝周子骞别再往上疏通关系了,免得给姓李的老狐狸上了眼药把他得罪了,到时候事更难办。
苑志杰被拘的第四天,周子骞安排的律师陪同苑非去了看守所探视。苑志杰瘦骨嶙峋,形容枯蒿,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看到许久未曾见过的儿子眼睛不由红了,喉头耸了几耸才发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你们。”
法警就在旁边,苑非没法把对这人的怨恨与不齿表现出来,只面无表情道:“说这些干什么?对的住对不住,我们都得管您,谁让您是我父亲?”
虽然早在父母离异时就和苑志杰犯了心,也不在意这个多少年没有管过他们母子的父亲,但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苑非明白。
探视之后苑非以父亲伤势未愈、精神状态太差为由,为苑志杰申请了保外就医。
警方表示会为苑志杰安排身体检查,鉴定他是否需要保外就医,之后再通知亲属。
苑非只得回去等通知,这一等就是三四天,警方那里没有答复,苑志杰再被提审的消息又从看守所里传了出来。摆明是有人担心夜长梦多,想让苑志杰尽快认罪。只要案子结了,再想翻案重审就很难了。
周子骞不敢再等了,他不顾旁人规劝,越过李耀祥找上了一位司法口的领导,不过不太凑巧的是对方事忙,眼下不在京城,没法见面详谈。
“周总,苑志杰被保释了。”事态在胶着不下的时候发生了变故,周子骞给苑志杰安排的律师将消息带了回来,“苑志杰的二弟申请了保外就医,当天就批下来了,现在人已经被带走了。”
“给杨子打电话,让他们盯紧了,我这就过去。”周子骞一分钟都没耽搁,抓起大衣就出去了。
秘书追在他身后提醒:“周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人前向来稳重自持的男人大步流星,头也不回:“推迟。”
在苑志杰入住的医院里见到罗东,周子骞不很意外,但还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带走苑志杰的人是罗东,如果换成急于让苑志杰包揽所有罪责的人,事情就更棘手了。
“来的正好,我正在和苑先生聊你绑架他儿子的事儿。”罗东闲暇的坐在病床边,信手把玩着一只雪茄管,修长的手指与那银色的小物什相得益彰,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
病床上的苑志杰噤若寒蝉,肩膀绷的很紧,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周总不是立志做个好人吗?怎么又跑出来为非作歹?”罗东倒出雪茄管里的雪茄,从苑志杰没了指甲的食指上取下雪茄剪将雪茄剪开,那细微的咔嚓声让病床上的人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罗东笑微微的睨他一眼,姿态极尽优雅的滑着火柴,边炙烤剪开的雪茄边漫不经心的喟叹,“没人看着你果然是不行啊,不过话说回来,有人看着的时候你也没少造孽。啧~祸害就是祸害,就算见天儿吃斋念佛也改不了丧尽天良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