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流安静地在他怀里靠着,没了锋利的棱角,说出来的话那么平静,却字句都在剜沈循川的心:
“我好像,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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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流背对着沈循川侧躺在床上。
在他说出“后悔”两个字后,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今天在酒店洗手间里看见沈循川那么失望的神情,他竟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冲动。
结束了也好,他想,十年,够久了。
到现在沈循川都保持着沉默。
身体周围的床铺微微凹陷,是身后人把他紧紧拥在怀里。
良久,听见一道沙哑的嗓音:“小流,你
……你想家吗?”
没有人回答,整个房间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徐子流原本闭着眼睛,在听到这句话一瞬间睁开眼,黑夜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过了很久,清冷的声音才在屋里响起:
“想。”
沈循川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在他准备松手放开这个人的一瞬间听到了回答,他身体僵了僵,叹了口气,离开的手重新覆上他的肩:
“睡吧。”
第09章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徐子流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和父亲对峙的画面,以及父亲就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久久回旋在他的脑袋里。
一醒来就看见沈循川今早上给他发的消息:
“早餐都给你温着了,记得吃。昨晚最后问你的话,你多好好地想一想。”
徐子流不得不说他有一些心动。
那一句话,让他回去的欲望猛然强烈,疯狂滋长。
刚开始跟着沈循川一起离家独立生活,他被断了资金来源,两个人以他平时多余的零花钱和沈循川的兼职工资一起度日,后来毕业,沈循川不让他工作,日子过得很难看。
当年他和家里人赌气,坚持自己的眼光,说自己不是找了个窝囊废,只不过要等着日子瞧。
现在一瞧十年都过去了,两个人也没能混出个什么大名堂。
他开始有些疲于这样的生活状态,所以当沈循川问他想不想家,一根心弦就被触动了,他好像已经想过太多次了。
只是当时他那么信誓满满的离开家门,现在又这么狼狈认输,他该怎么开口去打破僵直了十年的亲情。
而相处了十年的沈循川,又该怎么办呢?
徐子流兀自想着,随便喝了几口粥,在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份口袋,里面装了几张纸,看着像什么合同,他以为是沈循川公司的资料忘了拿走,也不再多管,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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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哥,早。”
王文旭给对面的人打了个招呼,昨天下班他接到沈循川的电话,见了面后才知道他要租一个店面想自己做生意,而他一个中介朋友的信息里刚好有一间空置着。
他被这位一向安于现状的老同事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就积极联系朋友,三个人一起到店里看了看,然后找了家火锅店边吃边商量着租房一事。
能看出沈循川当时很高兴,可现在……他提高了声音,再次唤了几声:“沈哥?沈哥?”
沈循川似乎这才听到有人叫自己,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啊!你来啦,昨晚谢谢你了文旭。”
看他脸色又不太好,王文旭有些担忧:“你没事吧?怎么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没事,昨晚没睡好,好了,我们快做事吧。”沈循川摇头感谢,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话。
王文旭看他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再问,埋头工作了。
沈循川一直在想徐子流说的话。
徐子流以为他嫌他脏。
——当看见徐子流和其他人那么暧昧的场面,他除了责怪自己没用,就是只剩心疼了。这么好好的人,因为他成了这样,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嫌弃他。
徐子流说他没用,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想是的,可惜他的感悟来得太晚,那些昨晚上才有的改变和决策,他几乎立刻就要脱口而出,把自己的喜悦全部给他。
可徐子流说,他后悔了。
后悔选择他,后悔和他耗了十年。
——他想,再没有比这个更不可挽回的事了。
他记得大学第一眼看见徐子流的时候,光芒耀眼,不可一世,光凭气场就超足以主宰全场的一切,不知吸引了多少男女的爱慕。
他喜欢这样的徐子流。
而徐子流,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人。
昨晚上沈循川躺在徐子流身边想了很久,他已经不敢说自己选了一家店面,想要和他一起去看看,因为当一个人要决定放弃时,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问把那句话问出口。
——想不想回家?
想要……和我分开了吗?
他想,既然徐子流已经不相信他,那他就让那个能解决一切的人,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沈循川乘着空闲时间,到休息厅打了个电话。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拨打这个号码。
他握紧手机,太阳穴动脉突突跳着,明明出来就做好了打电话的准备,却也犹豫了很久。
按了拨号键,手指开始颤抖,嘴唇也有些发白,很快电话就被接通。
第10章
徐子流接到苏源西电话时,正在不停地敲着键盘。他一只手拿起手机,看着这个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喂。”
对面立马传来一声轻笑:“好久不见啊。”
徐子流听着这个声音,手指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勾起嘴角,骂声道:“操你妈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电话里头的人不知是不是故意抓错重点:“你还是操我吧。”
“我不操没节操的人。”
“哈哈哈,你这小子,”对方停滞了几秒,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约吗?”
“约。”
徐子流一下班就打车到了两个人约好的地点。刚下车就看到了站在餐厅门口等他的老朋友,苏源西。
他和苏源西是高中同学,又因为上的同一个所大学,感情很要好,直到苏源西去国外留学,两个人才分别了好几年。
走过去紧紧拥抱这个太久没见又很想念的兄弟,紧接着在他胸口闷了一拳:“还舍得回来啊?”
“咳咳,下手太重了吧你。”苏源西捂住胸口,装作惨痛的样子,埋怨他,脸上却止不住地笑,盯着徐子流不转眼地看。
徐子流斜眼看他,示意道:“走啊,我很饿。”他说完就朝餐厅里走去,心情看起来很好。
苏源西看着徐子流走进餐厅,笑脸转为迟疑,拉住他为难地说:“子流,今天来的,不止我一个人。”
徐子流疑惑,脚步不止,到了包厢打开门后,看见那个依旧气度威严的人坐在那里时,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敛住笑容,站在门口看向身边的苏源西,满脸都是惊疑不解。
后者无奈看了他一眼。
徐子流长呼一口气,心里面把苏源西骂了千万遍。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波澜不惊,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在那个男人对面坐下,低声道:“爸。”
后面的苏源西跟在他身边坐着。
徐建鸿轻轻“嗯”了一声,招呼着两个孩子说:“要吃什么?”一旁等候的服务员上前一步,微笑地等待点餐。
服务生离开后,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徐子流整个人都开始拘束起来,他不敢抬眼去面对对面的人,却能感受到那一道灼热的视线,如芒在背。
“瘦了,黑了。”徐建鸿抿着唇仔细打量他片刻后,冷淡问道:“这就是你要去过的日子?”
徐子流微微动了动脑袋,嘴唇阖了几下,不知道还该计较些什么。
“我看唯一不错的,就是懂得了收敛,不过,”徐建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直接开门见山:“十年,差不多该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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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循川早上起来时还有些恍惚。
他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按照平常时间起来做早饭,做好之后才发现自己习惯地做了两个人的份量,他咧了咧嘴,把两份都撑着吃了。
徐子流已经两天没有回来,甚至连一条信息也懒得通知他了。
他把摆放了好几天无人问津的袋子随意丢在角落,任凭那里面的几张签约合同无声地嘲笑他。
又回想起给那个人打电话时,那感觉如同孤勇无助地上战场,生死渺茫。
两天前。
“喂,您好。”沈循川礼貌地问好,又似乎觉得不妥,连忙做个自我介绍:“徐……先生,我是沈循川。”
对方听到他的名字时,才有了一丝冷冰冰地反应:“嗯。”
沈循川闭了闭眼,低颤着声音:“小流说,他很想家。”
……
电话里沉默了,寂静的空气持续了十秒,让沈循川心里的时钟也跟着滴滴答答地转着,一声一声的都像刀子在他身上划开口子,血流不止。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而这十秒,也即将宣判着沈循川与徐子流这十年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