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空潜正打算把碟片从里面拿出来,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公鸭嗓子的叫声,声调还有高有低的,听上去很是滑稽。
程空潜扭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这个小孩儿竟然在认真地跟着电视哼唱,可惜唱出来实在不怎么好听,可能是嗓子许久没用过的缘故。
他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觉得意外,怎么这个哑巴小孩儿听着电视里这种没人声的歌曲,竟然都能唱出声来,真是奇了怪了。
程空潜于是就没有管CD机里的水货碟子,赶紧冲上去问程蔚识:“你怎么能出声了?”
程蔚识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面放的音乐?”程空潜有些不敢相信,皱着眉头支吾一句,“这有什么好听的……里面只有乐器没有人声。张学友的歌才叫好听。”
程蔚识扁起嘴巴,鼓着腮帮,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又不说话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的最好听,你的最好听。”程空潜灵机一动,立即想出了一个逗程蔚识开心的法子,“我听说,隔壁P市最近在举办冰雕秀,白天才有,附近有家长带着孩子去看过,回来都说很漂亮,明天我们也起一个大早去看吧?”
其实是程空潜自己想去P市看冰雕,但他又不想独自一人在大冬天里起早贪黑地跑出去玩儿,所以才问问他的便宜儿子,想为此找个借口。
那时的程蔚识也不过才七岁多,正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年纪,当即点头答应:“好!明天、天去。”
第二天,太阳还没翻出这片山头,二人就起床出发了。程蔚识穿着程空潜给他买的小棉袄,两只小手缩在袖管里,就这么被他的便宜爸爸骑着三轮车载到了大巴乘运站。
两人买好了到达P市的车票,乘着大巴从希阳一路抵达P市,中途程蔚识没敢出声说上厕所,憋到最后差点尿裤子。
就像程蔚识之前和段可嘉、刘忠霖说过的那样,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钢琴,是在冰雕展上看见了钢琴冰雕。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程蔚识指着它对程空潜说:“爸、爸爸,我喜欢这个。”
“哎呀,爸爸我也喜欢钢琴。”程空潜在最初听到这个称呼时心里非常愉悦,“我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曾经有幸看到别人弹过,别提多优雅了,指头快得像神经病一样……”
程空潜意识到自己的描述似乎糟蹋了当时那么优美的意境,连忙改口,“不是神经病,反正就是很厉害,听说钢琴又贵又难学,不过,假如等我哪天有儿子了,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他学一样乐器,不能让他像他爹,每天都活得这样得过且过。”程空潜低头想了一个比较高端的词,“嗯……要让他活得比我精致。”
程蔚识仰头看他,眼巴巴的。
程空潜笑他:“虽然有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和我很像,但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儿子,总有一天你爸妈会来找你的,是吧?”
程蔚识不说话了。
两周后的一天,程空潜听人说,他隔壁村的老相好丢了儿子,一开始还挺正常,后来像发了疯一样,客也不接了,整日以泪洗面,现在眼睛都快哭瞎了。
来买碟的人说起这件事时,程蔚识正好在后面拿着扫帚扫墙上的蜘蛛网。
程空潜和那人说到一半,脸色铁青,时不时回过头来瞄他两眼。
那人走后,程空潜叫住程蔚识,在屋里来回绕了半圈,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挠了挠头,抬高声音问:“你是小妮的孩子?”
对方没有说妈妈的大名,但程蔚识却知道程空潜说的是自己的妈妈。他颤抖着点了点头。
“操!”程空潜一把推翻了程蔚识早上刚整理好的一抽屉碟片,纸板包装的碟片“哗啦”一声全部翻到在地。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拽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像是在忍着不发火,“你走吧!趁着我还不想打人之前。”
程蔚识被程空潜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脸色惨白。眼睛里含着泪,赶紧跑了出去。
跑到一半,却又听见程空潜在后面喊他:“等等,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程蔚识怯怯地报出了他的生日。
程空潜心里一合计,握了握拳头,拿钥匙开了门前三轮车的车锁:“你上来,我带你去县医院一趟,然后把你送回你家。”
程蔚识被带去县医院做了亲子鉴定,医生和程空潜说,如果再做个什么配型,亲子鉴定就给程空潜免费。程空潜答应了。
亲子鉴定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具体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做完以后程空潜就把程蔚识送回了家,当然没送到家门口,他丢不起那个脸。骑到距离一百多米的小巷子前,就把程蔚识放下了。
程蔚识回头看着程空潜的小三轮消失在拐角处,才朝他家门上敲了敲门。
他妈一看到他就放下手里的衣服跑过来,抱着他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自我检讨,从下午一直哭到了晚上。
晚上他妈给他蒸了一锅肉包子吃。
“想吃多少吃多少。”
程蔚识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受宠若惊,他妈第一次对他这么好。
当然,好景不长。
过了几天,他妈又开始酗酒,回来就发疯,扯着他的耳朵质问他:“你前些天都去哪了?!身上的衣服怎么来的?!去哪野了?啊!”
程蔚识吓得半死,连忙说:“我去、程空潜那里了……他、他还让我叫他、他爸爸!……”
他妈忽然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就开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颤抖。
过了一会儿,她妈的神色逐渐清明起来,像是酒醒了,拿起高跟鞋就要追他,程蔚识最害怕他妈的高跟鞋,抽在他身上又疼又辣,哭着就往门外跑。
刚跑到外面,大门“啪”得一声就合上了。
他妈在门后面喊:“未识!你以后别再叫我妈妈了!你去找他吧!”
最后又加了一句,还带上了哭腔:“我……我不要你了!”
小时候的程蔚识根本没有那么多鬼脑筋,他不知道他妈的话里其实另有深意。他只听见他妈说不要他了,哭着跑到了李村,跑到了盗版碟店外,“砰砰砰”拍门。
“呜呜!爸!我妈不要、不要我了!哇!……”
程空潜一开始不打算开门,因为今天他已经去医院拿到了亲子鉴定的结果,放在信封里还没拆,想等看到结果了再开门。
门外程蔚识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像猫指甲划在门框上那样让人心烦意乱。
程空潜气冲冲地打开门,入眼即是这张特别像他的小脸哭成肉包褶子的样子。
他心里立刻软了下来。
“你别哭啊……”程空潜把他拉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别哭,再哭嗓子都要哑了。你妈不要你了?为啥呀?”
“我不、不知道。”程蔚识由大哭转成了小声抽泣。
程空潜瞄了瞄手里的信封,又看了看这小孩儿喝水时认真乖巧的模样,像极了小妮的脸,又像极了他的五官。越看越像。
眼角还垂着几滴泪渍,可怜又可爱。
越看越喜欢。
如果这是他亲儿子的话……
他觉得,如果自己今后当了父亲,一定会用像现在这样慈爱温柔的目光来打量他的儿子。
“妈的,不管了!”
程空潜一把将信封丢进了煤炉里,任凭火红的煤炭将这几张废纸吞噬,他将程蔚识抱起来扛在肩上,转了一圈儿。
“就算戴绿帽子,老子这辈子也认了!!”
“程蔚识,你以后就是我儿子!”
☆、第八十八章
“能看见他们的笑脸,我感到十分高兴;但显然,他们已经被人抛弃了。”
——摘自《柳梁日记》2015年03月14日
回忆就此停止,在睡梦中,程蔚识听见自己的手机倏地叫了一声。
程蔚识睁眼,眨了两下想要适应光线。
原来是手机一直开着地图导航,快没电了。
他看着窗外飘过的大树和田野,按下了窗户。
程蔚识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回来过,可是窗外的气息刚一扑进来,他就觉得四周的味道极其熟悉。煤炭的味道似乎少了一点儿,但春天的青草味儿变得浓郁了,还搅着一些并未燃烧完全的汽油味……尽管如此,他仍然闻到了属于故乡的气息。
他觉得,现在这条路应该是是新修的。
因为他完全没有印象。
程蔚识在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随即睁大眼睛。
不对……
不对!
司机怎么换人了?
刚刚司机还是一个皮肤又黑又黄的啤酒肚中年大叔,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戴着黑墨镜的高大年轻人。
程蔚识又想起自己对这条路毫无印象的事,连忙看了看手机地图,竟发现他们早已偏离路线。霎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他无法扬声高呼,只好砰砰砰砰拍车门。
那年轻人面无表情,听见程蔚识发出这样的噪音也不恼,只说:“放心,我们还是要去望县李村的,原来那条进望县的路早就不用了。这条是新修的马路。你不要看你手机上的地图,根本不准,因为车里装了信号屏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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