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以后, 就等着夜场的表演时间开始了。吃饭的时候乔霁就见黎叙走得很早, 等他也过去舞台那边,就发现黎叙正站在乐队中间, 好像在和他们讨论着什么。
这场嘉年华的豪华之处也体现于此,主办方居然给嘉宾们请了专业乐队伴奏, 务必要达到宣传语上所说的“视听盛宴”。不过也不是每个嘉宾都能享受到这份待遇的,很多网络唱见其实不懂乐理, 有了乐队也做不到有效沟通,因此大部分名气普通如乔霁的人,还是使用事先录好的伴奏。
乔霁想了想, 没有上去打扰黎叙, 而是选择自己在台下背歌词。黎叙似乎调试了很久才开始正式彩排,他直接拎了一个立架式话筒上来,等筒架和设备摆好,乐队鼓声响起,他单手漫不经心地握上话筒的一刹那, 乔霁听见后面提前溜进来的粉丝小声尖叫:“好帅!”
黎叙唱的是《烈夏》。
乔霁还记得黎叙说过“以后有机会现场唱的话,说不定才能唱出一首真正的《烈夏》。”他到现在才直观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原本的中低音域快速咬字,在乐队的加持和改编下变得节奏明晰、层层递进,声音里仿佛存在着某种磁场,风暴在鼓点的中心酝酿。等情绪推进到极处,全场有一瞬间的静谧,黎叙用一声微微颤抖的低吟打破寂静,也将歌曲引领到最高潮。
这一声低吟,震得乔霁头皮发麻,他知道这种如水雾般迷幻的声音效果应该是效果器的功劳,但效果器只是工具,究竟能产生怎样的结果,全要看使用它的人。
迷雾般的叹音散去之后,紧接着的又是连续快速咬字的一段rap,这段rap在投稿版本里只觉得节奏鲜明、琅琅上口,而在一切酝酿爆发、抵达最高潮的此刻,加上鼓点的轰鸣、贝司的尖叫,它变成了放肆热烈的宣泄、澎湃感情的表达。
黎叙一个人站在台上,炽热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令轮廓的边沿泛着一层微光,看起来朦胧不清。但乔霁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最后放慢的鼓点里,乔霁听到黎叙变得柔和的声音:
“我的世界为你颠倒
你是我烈夏里空降的惊叹号”
看过黎叙的彩排之后,在某种方面也激发了乔霁对舞台的向往和憧憬。那是和投稿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即兴的、放肆的、张扬的,就像《烈夏》一样,会让歌曲增添难以言喻的魅力。
……不过同时,也让乔霁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反正他短期内是完全不可能唱成黎叙那样了,那现在还紧张个毛,尽力而为,能唱到什么程度唱到什么程度。
也许正因为他这种放松的心情,正式演出时他意外地表现得不错,至少发挥稳定,没出现跑调、走音的低级错误。台下有一撮自家的粉丝也不知道是谁组织的,居然在间奏的空隙整齐划一地喊起了口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帅气之丘,加我QQ!”
这逗比口号,喊出来之后让全场发出了善意的哄笑,乔霁自己也差点没绷住,抿着唇角使劲儿看天花板才忍住了。
不过关于他的表演部分,还是在主持宣布接下来会是他和千叙合唱之后、达到了最高潮。
“千秋”本来就是近期唱见圈里风头最劲的腐向CP,原本CP粉们听说他们会参加同一场漫展就已经很兴奋了,没想到还有现场同台的福利。当黎叙真的走上台,在乔霁身边站定以后,妹子们的尖叫声差点儿掀翻了展会的屋顶。
乔霁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灯光亮得晃眼,握着话筒的手心沁出热汗,他感觉到黎叙在看他,连忙僵硬地笑回去,自己都觉得又傻又二。
他们要合唱的是一首经典古风歌《梦望断》,这首歌放在现在唱还挺有难度的,因为相对于喧闹的现场而言,它的节奏较为舒缓、初时旋律起伏不大,考验声音稳定性的同时,如果声音穿透力差,也很容易被淹没在现场的嘈杂里。
既然说了是“带他”,前奏过后是黎叙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稳定:
“喧嚣人世无宁休,几许尘缘几许愁”
这还是夜场正式表演开始后,“千叙”第一次登台,他刚唱了两句,就有按捺不住的粉丝尖叫“会长!”“会长我爱你!”,乔霁还看到台下亮出了不少粉丝做的灯牌,蓝底银字,“千叙”两个字闪闪发光。
这无形间也增加了乔霁的压力,等到黎叙唱完,该他接的时候,他一紧张,直接抢了一个拍:
“长、亭忆君重折柳……”
啊,简直太丢人了!这跟范进中举有什么区别!乔霁把话筒移到左手,想让自己冷静点儿,话筒上湿湿黏黏的,全是他的冷汗。黎叙在旁边低声帮他和声,乔霁在间奏里深呼吸了两下,尽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渐渐地,他觉得自己找到状态了,也没再出现什么失误。因为这次他跟黎叙拿的都是手持式话筒,不好像木桩似的呆站着,乔霁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回忆背下来的歌词。
其实有种很常见的状况就是,你明明在台下都能倒背如流了,但等你一到台上,让灯光一打,被台下无数双期待或审视的眼睛一看,大脑里就只剩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些五分钟前还烂熟于心的词句。
乔霁倒不至于完全忘词,只是唱到第二小节的“一池碧波皱”的时候,下句他还记得,下下句却一时在脑中卡了壳,只记得是“什么什么夕阳”,具体的则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急越懵。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嗓子都跟着紧了,一边唱着“人生如梦难守,怎长久”,一边偷偷回头往提词器的方向瞟。
他这一瞟倒不要紧,视线是挪过去了,脚下却忘了停,仍在往前走,猝不及防被台子边上的摄像机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
乔霁都听到附近粉丝的小声惊呼了,他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摔这一下得了,就不会被人发现他在台上忘词,同样都是丢人,不可抗力的意外事件总比他努力去背了却还忘词要好一点儿吧……虽然,他也知道是自欺欺人,这两样无非是半斤八两……
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抓住了。连带着一扶肩膀,遏止了他摔倒的趋势。
黎叙拉稳他以后,伴奏刚好放到下一句的开端,乔霁刚才已经瞄到了歌词,这一句该是合唱,两人同时开口:
“落日斜阳影啊,长风盈满袖
情网何咎,谁知心忧”
乔霁忍不住抬眼看向黎叙,才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他心里一震,连忙扭开脸继续唱,黎叙握着他手腕的手却没松开,而是稍稍下滑,将他的半个手背抓在手里。
“重回首,小楼谁独倚啊
凭栏惹相思
酒醒梦迟,谁记风流”
乔霁几乎记不清他是怎么唱完整首歌的,灯光亮得晃眼,之前还频频影响到他的台下观众、仿佛也变成了一片虚虚流漾的光影,空气化作一条无声的绸带,绵绵密密地将他们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上这一点温热,汗湿的手心里,相同的脉搏勃勃跳动,像要把心跳声也淹没。
第二十七章
听过黎叙彩排的乔霁, 毫不意外对方的现场改编版《烈夏》会惊艳全场, 连跟着他坐在后台的思菀都激动得直掐他胳膊:“握草握草, 这跟之前那是同一首歌吗?这也太牛批了,我觉得比某些专业歌手唱得还好!”
乔霁也跟着状似一脸认真地看,思菀又看了一会儿, 捅了捅他:“哇这个上台送花的戏好多耶……”
乔霁过了一会才“啊?”了一声:“什么?”
“我说刚才上台送花的那个有点搞笑。”思菀说,“她送完花以后在大神前面摆拍了好半天,下去的时候还让人扶着她下, 真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的亲戚, 待遇这么好的。”
乔霁说:“啊?有这个人吗?”
“……”思菀说,“她很明显的啊, 你别全程只盯着千叙一个人啊!”
“哦,是吗。”乔霁傻笑了两声, 眼睛仍盯着舞台的方向一眨不眨。
“你肯定没在听我说话,”思菀拿手在他眼前晃晃, 玩笑道,“傻丘丘,该不会是刚才会长的英雄救美让你陷入爱河了吧?”
乔霁立刻道:“怎么可能!”并把板凳挪了挪, 调整了视角, 更方便从后台看到整个舞台,同时也只留给思菀一个后脑勺。
“……”思菀上一句完全是和平时一样的随口玩笑,但此刻她望着乔霁通红的耳朵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惊天大咪咪。
等作为压轴嘉宾的黎叙也唱完回到后台, C城新年嘉年华的首日夜场表演也基本要结束了,最后一位嘉宾是日方的、来自niconico网站的唱见,人气在国内同样不低,粉丝们的热情依旧高涨。
不过乔霁是完全听不懂日语,也不打算再听了,刚走过去跟黎叙说了两句话,早就表演完的醉雨听禅和梦璃嫣然几个人也过来了,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要不要在漫展玩一玩、逛一逛。
黎叙表示他的假期持续到一月三号,完全可以再逛两天,而乔霁更是时间自由,于是和他们约定好了第二天一起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