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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尾蕉的养护方法 番外完结 (苏小玲)


  谢霖自觉是没有慧根的那种俗人。什么东西听过,他都是一笑。譬如人家讲“慧说爱为狱,深固难得出。是故当断弃,不亲欲为安。”,谢霖心说这道理谁不明白,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光听些道理,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不再听,起身到寺院的池边看鱼去了。鱼戏枯叶间,有一种萧瑟的自在。谢霖几乎有些羡慕它们。
  老师父讲完了经出门,便与谢霖攀谈,问他可是别有所见。谢霖很直白地说听了也不见得会懂,懂了也不见得能做。听与不听,从结果上来说,或许没什么太大分别。这话是很不敬的了。然而师父只是笑笑,说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说不定什么时候,施主就悟了呢。
  谢霖苦笑。那段时间他身心都很疲惫,已经打算放手。可放手并不是源于什么开悟,多年的执念原本不可能说断就断。只是他通过齐凯在医院的关系,知晓了柳南蕉的过往。
  一个人,幼年失恃,遭继母戕害,至亲视若不见。难以想象柳南蕉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样一个人,把满腔的情意系在唯一一个待他好的人身上,真是一点儿都不稀奇。没了赵一铭,柳南蕉就没了整个世界。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
  可赵一铭护着柳南蕉的时候,谢霖自己又在做什么呢?原来,这许多年来所有的痛苦和纠结,其实都只是在为当年的造业还业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尽。可就算还尽了,又能怎么样呢。
  失了寄托,柳南蕉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当年的许多细节慢慢变得清晰,原来谢霖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杀手,他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可悲可笑的是,在许多年后,他为了一时的自私,竟然又对柳南蕉犯下了同样的罪。
  一个凶手,又有什么资格祈求被害者的爱呢。这些年做下的每一件事,原来都在把这痴恋推向死局。
  收到柳南蕉病危的消息时,谢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自己害了他。他浑浑噩噩地往机场赶,想着怎样都好,要自己放手也行。他这辈子再没别的念头,只要柳南蕉平安活着,什么代价他都认。
  他这辈子没有经历过那种怕。想着万一这个人真的不在了,自己的世界也就从此坍塌了。那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柳南蕉对赵一铭的感情。
  看到柳南蕉的那个瞬间,谢霖差点跪下来。他想这样就好了,起码这个人还活着。哪怕就这么一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也知足了。那一天他几乎是逃走的。
  他酒量很好,可那天只喝了半斤白的就醉了。朋友说他像个疯子似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直到睡过去。谢霖记得不太清楚了。第二天他在空荡荡的大床上醒来,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不会靠近柳南蕉了。
  在余下的一生里,他只能站在角落与阴影中远远望着。他们的缘分只到这里。柳南蕉没有任何过错,这是谢霖自己的孽。
  他和那个信佛的大客户最终谈成了生意。然后又是永无止境的工作。只有工作时,他能不再去想柳南蕉。那阵子很忙,谢霖腰上总是有点不舒服,以为是坐久了,也没在意。直到那天连着忙了两个通宵,突然发作得就厉害起来。
  偏偏也是那天,他发现柳南蕉一直在找他。谢霖不想让柳南蕉看见这样的自己,但疼痛消磨了他的理智,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放下电话,他在疼痛里想着,这没什么,不是我主动,是他自己要过来的……起初还能这样安慰自己,后来就什么都想不了。他实在太疼了,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比挨打还痛上百倍千倍,就像有人在他腰腹里插了一把刀,不停地狠狠搅动。
  柳南蕉过来的时候谢霖几乎是硬撑着起身的。他盼他快走,不想让自己的惨状暴露在对方眼前。可柳南蕉出乎意料地敏锐。他来摸他的手,声音那么焦急。谢霖一下子就垮了。所有离开的决心都化作了泡影,那一刻他只想紧紧抱住柳南蕉,求他不要走。
  仿佛回应谢霖的心声,柳南蕉真的没走。他送谢霖去了医院,脸上是真切的关心和担忧。最痛的时候,谢霖被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背,那么温柔。死了都值,谢霖这样想,却又一次从心底生出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那天的一切都像是做梦。疼痛结束的时候谢霖的绝望又一次冒头,他以为柳南蕉会走。可是没有。那个人温和地陪伴在他身边。谢霖不敢和他靠太近,他怕自己又干出什么蠢事。
  后来的事有些超出预料。他住院了。柳南蕉整夜陪着他,困极了,就睡在他身边的行军床上。谢霖想把他抱到病床上来睡,可又不敢。他向来不知恐惧为何物,却一次次地从柳南蕉身上体会到了“怕”的含义。整晚他就那么看着身边的这个人,想着要是老天开眼,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只要柳南蕉肯回头看他一眼,刀山火海他也能趟过。
  谢霖在黑暗里祈祷,悄悄拉住了柳南蕉的手。
  注:“慧说爱为狱,深固难得出。是故当断弃,不亲欲为安”,出自《法句譬喻经》
  “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出自《坛经》


第11章
  谢霖的病看着吓人,其实是泌尿外科里的轻症。柳南蕉在他手术后又去了一次,那次很不巧,病房里坐着谢霖的父母和保镖。他在病房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谢霖隔着玻璃看到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谢家父母转头的时候,柳南蕉却仓皇地跑掉了。事后他发消息给谢霖,谢霖说没关系,马上出院了。
  之后也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谢霖一出院就要出差,各种日程排得很满。年前就是这样,大家都比平时要忙,紧赶慢赶,想要把喘气的时间留到春假。大半个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春节近在眼前。
  柳父问他要不要到那边过节。柳南蕉说不了,所里给的假期太短。父亲似乎不太高兴,柳南蕉假装没有察觉。他给赵家送了年礼,赵母拉着他的手,问他几时放假。柳南蕉说今年太忙,春节也要值班,可能没时间过来了。赵母不疑有他,絮絮地劝他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又拿了许多手制的小食给他,嘱咐他多吃东西。
  出门的时候赵一铭问他,是真的忙?柳南蕉笑笑,说是真的忙,不然怎么会不来。
  节前最后一天加班的时候,谢霖的电话突然打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柳南蕉说在加班,那边一下子就没动静了。他赶忙解释说是真的在加班,下班要八九点了。谢霖说哦,很失望的样子。
  柳南蕉心一软,说要么等我下班?说完了又觉得没道理,那么晚了,还凑在一起吃什么饭呢。谁知谢霖答应得很痛快,生怕他反悔一般,匆匆把电话挂了。
  柳南蕉握着手机,愣神了好半天。
  下班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谢霖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柳南蕉有点慌,匆忙给谢霖打电话,那边是关机的状态。他急急忙忙往外跑,却在门口看见了谢霖那台熟悉的黑车。天上开始飘轻雪,车门开了,谢霖的脸色有些疲惫。
  柳南蕉很愧疚地道歉,说有个数据有点难搞,一入神就没看到时间。又小心翼翼地说我打了电话的,怎么关机了?
  谢霖的声音也有点郁闷。说下午的航班回来,手机和充电宝都没电了。说好来接他,也不敢走开,只好一直等。
  问他要吃什么,柳南蕉说都好,吃点暖和的吧。谢霖就开车在街上转,结果十家有九家都打烊了,余下的一家看上去就不好吃。柳南蕉问谢霖有没有吃晚饭,谢霖说还没,有点委屈的样子。
  “要么,来我家吃点?”柳南蕉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正好给手机充个电。”
  谢霖愣了一下。
  车子很快在小区楼下停了下来。两个人往楼上走的时候,柳南蕉又有点后悔。谢霖走在他后面,靠得很近。开门时,呼吸就落在他脖颈上。
  灯开了,他让谢霖坐,谢霖居然很听话地坐下了。只是手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和上次过来时一点儿也不一样。柳南蕉问他吃什么,答都行。
  于是做了金针菇肥牛面。谢霖起初在客厅里坐着,后来不知怎么就一直在柳南蕉身后绕。厨房太小,两个人有点局促,忙乱里打碎了一摞旧碗。他很泄气地在门口站着,看着柳南蕉忙来忙去。面做好的时候又想伸手帮忙端,结果装面的碗里汤水摇晃了一下,烫到了柳南蕉的手。
  柳南蕉叹了口气。谢霖赶忙道歉。吃饭的时候他坐在柳南蕉对面,神色始终很低落。柳南蕉看着他的头顶,一时有些出神。谢霖的头发是浓密粗硬的。老人讲这样的人生来命硬,个性刚强而不知低头,要么惹事,要么成事。老话也不都是迷信,柳南蕉想着,谢霖确实是这样的人。
  谢霖放下空碗,两个人的目光恰好碰到了一起。
  “挺好吃的。”谢霖有点不自在地说:“真的,比外面的好吃……你的手没事吧……”
  柳南蕉看着他,心里忽然一热:“谢霖,我们要不要试试在一起?”
  谢霖仿佛一下子失声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柳南蕉,半晌才开口:“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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