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三人心里顿时一个大大的咯噔。佟麟阁,那个平日里爽朗的汉子,就这么牺牲了?!
宋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紧紧抓住了那个传令兵的手,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兵眼框里的泪水像绝了堤似的往外滚,哽咽地回答道:“佟座他……他被机枪射中了腿……我们都劝他撤退……他……他就是不肯啊!中午的时候,头部又受了重伤……流血过多,已经去了!!!”
三个人俱是震惊不已,昨天还在一起喝酒的那个人,此刻却已然壮烈殉国!!!好多个战士都是佟麟阁训练出来的,听到了如此噩耗,纷纷忍不住挥泪。
但敌人的枪炮不会给他们任何悲痛的时间,敌军已然赶上了这支撤退队伍,又一波猛烈的炮火向他们袭来!
突然之间,赵登禹把宋哲元猛地扑到一边,自己的胸口已然连中两枪,他的嘴巴里马上开始喷血,这是伤到了肺部!
宋濂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静止,他拔起腿就奔到赵登禹身边,用手压住洞穿的伤口。秋明跟在他的后面帮他打掩护。
宋濂的嘴唇颤抖着,说道:“不……赵登禹,挺住!这是军令!!”
赵登禹的口里仍然在不要命地喷着暗红色的血液,他的手指牢牢地扒住大红门的石狮子,对着宋濂断断续续地说:“将军……我怕是不行了……但我的,儿子……将来,也要…………也要……打……鬼子……”
宋濂大声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会没事的!”眼看着赵登禹就要睡过去,他心下焦急万分,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喊道:“别睡!!醒醒,赵登禹!”
赵登禹有些虚弱却坚定地朝他看了看,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推开了宋濂,倚着石狮子矗立着,每说一个字就呕一口血:“快!……走!!……”
秋明已经换了不知多少个弹夹,他颤抖着声音对宋濂说:“将军,快走吧!要撑不住了!”
宋濂再回头时,赵登禹的瞳孔已经散开了。但他仍然睁大着双眼直视前方,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倒下,他不愿意在鬼子面前倒下!
满腔的愤怒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宋濂脸上毫无表情。他将自己周围尸体身上的弹药迅速收集,不顾秋明的劝阻,躲避着弹锋,靠近宋哲元,说道:“若我有任何意外,二十九军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自己一个人冲进了枪林弹雨之中,掩护剩余部队撤离。还凭着自己的身手炸翻了一辆坦克装甲车,至于被他击毙的鬼子,来不及点,也点不清了。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他的余光扫到了远处一个黑洞洞的炮口,心里一个激灵,一个鱼跃向后方跳去。
“嗡————————————”
宋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空中翻了几翻,又重重地落了地。
他的耳边除了蜂鸣听不见任何声音。半个身子完全没有了知觉。
视线开始模糊扭曲,只看见宋哲元和秋明焦急地看着自己,张大嘴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所有的情景都像是慢动作化,眼前的天空仿佛又升起了两个太阳,亮的让人张不开眼。
一片白光从视线两侧向中间包围袭来,整个人仿佛躺在温温的水中。
下一个瞬间,那篇白光就像被突然掐断了电,刷一下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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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正在擦拭着头面道具的程蝶衣突然揪住了自己的心口。一个没留神手上的东西就脱了手落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一阵刺痛之后左胸骨上突突地随着呼吸的起伏抽痛着。左眼皮疯狂地跳动,疼痛过去之后胸腔里面则是袭来的心慌。
这是……怎么了…………
当天半夜时分,一阵急促而凄厉的电话铃声在宋沨于上海英租界内的住所响起。睡得正沉的宋沨被靠近自己的烛火惊醒,却看见自己的女仆满脸局促惊慌的表情,惴惴地对自己说:“夫……夫人,大事不好了!”
程蝶衣因为白天的不适一直没有完全散去,半醒半梦只见自然也听见了那阵电话铃声。这个时候,是谁会打电话过来?……
他随手抄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就走出了房门。令他感到有点奇怪的是,宋沨的房门大敞着,屋子里的灯已经完全亮了起来,里面隐隐约约又说话声。
他仿佛听见了周妈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在说着什么“不好了”。程蝶衣的耳朵立马竖起来,心又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他缓缓地靠近了宋沨的房门口,背靠墙壁,越听心里越凉。
宋沨听到这话心里一个大大的咯噔,一下子睡意全无,强自镇定住自己,说道:“周妈,别大惊小怪的!小心吵醒了程老板。”她在肩膀上披了一条薄毯子,坐起来了一点,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周妈这个时候却没计较宋沨不善的口气,声音打着颤说道:“北平沦陷了,那边来的电话……说是,说是……您的弟弟…………”
宋沨一听到“北平”两个字,凤眸里的黑色瞳孔猛地一缩,心跳到了嗓子眼。又听是“弟弟”,她直觉地觉得周妈接下去的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她紧紧抓住周妈的手,压低了声音说:“什么?!他,他怎么了?!”
程蝶衣站在外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根钢丝一直戳着磨着,敏之,不会是!……
那女仆咬了咬牙,只得接着说:“您的弟弟,他,他……受了重伤,生命垂危……没办法转移,被藏起来养伤了。”
宋沨听到这个消息,抚了抚胸口,重伤?!生命垂危?!平日里再怎么冷静自持,宋沨此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压抑地低声嚎哭起来。
躲在门口的程蝶衣只觉得自己浑身从内脏到外面都浸在冰水里一般,头皮发麻,眼前一发黑差点栽倒过去。记忆不停地在闪现着:
“君越,玩的开心点……”
“君越,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君越,依赖我……”
“君越……”
脑子里闪过的或是敏之温柔地朝自己笑着说话,或是敏之维护自己的模样,或是亲吻自己时灿若星辰的眼眸……
程蝶衣抬起仿佛被灌了铅水的手捂在嘴唇上,触到了冰凉颤抖的唇瓣,让自己忍住不要出声。
又听见里面的宋沨似乎冷静了一点,只是略略有些抽泣声。程蝶衣可以听得到宋沨冷着声音,嗓子还因为刚才压抑地哭泣哑着,突然问道:“哪里来的电话?谁打来的?!”
周妈回忆了一下,依旧压低着声音说:“是一个自称秋明的人,他还留了联系方式。”
宋沨的心完全沉到谷底,如果是秋明的话,这个消息无疑是真的了。她高傲的声线又一次响起,带着心碎的脆弱:“别让程老板知道,走漏一个字我就让你走人!”
程蝶衣此刻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让自己来上海“拍电影”、“玩”的所有真相。
其实卢沟桥打仗第二天听南翔馒头店里的人谈论,他就大致猜到了一些。但他潜意识里并不想要相信,所以才那么干脆地相信了宋沨安慰他的一番说辞。
他跌跌冲冲、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带上房门,重重地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冲过鼻子里的酸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程蝶衣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握了握拳头,觉得刚才一下子被抽干的气力回来了一点,迅速从床上站起身来收拾起行囊。
他的东西真的很多,但时间紧迫,况且路远无轻担。程蝶衣对着满柜子的衣服和自己心爱的头面首饰,换了一件瑞蚨祥的新衣服,又掏出几件不起眼的替换衣服之后非常干脆地关上了柜门。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所有的银元钞票和一些零散金银,带了一把宋濂以前给他防身用的匕首,一气塞到了那个牛皮旅行包里。
做完了这些事,他随手找了张纸,留了个便条:“
宋小姐、小璇,
敏之出事,心急如焚。我要回北平。抱歉让你们为难了。
宋君越留”
笔落,他便无声无息地走出房间走下楼梯,愣是没有惊动一个人,在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就赶往火车站了。
当他义无返顾地坐在开向北平的火车上的时候已是清晨,周妈这才发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留了张字条,她连忙把这张字条带到了宋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