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简单,他经常丢东西。
萧雷想,这要不是个有钱的傻子,就是个傻子很有钱。
……
这天课间,某人又来报失。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次又丢了什么?”
“手表。”
萧雷觉得奇怪,“你前天不是刚丢了手表吗?”
“那个没找回来,我又换了一块。”对方解释。和其他丢东西的人不一样,人家都是火急火燎的,他却很平静很镇定。还有空抬起手掌压了下翘起来的头发。
萧雷心想,换谁天天丢东西,也会很淡定的。都习惯了。
“什么时候,在哪丢的,什么样子,牌子呢。”萧雷翻出本子来记。
“昨天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摘下来,回来就找不到了。白色的,表盘是艘船,有点沉,戴着不舒服……”对方描述几句,又说了个牌子,好像是英文的。
萧雷英语不好,没记住,“你把那个欧什么的……再说一遍呢?”
洛雪扬没说话,从他手里把笔抽出去,弯下腰帮他写,是一个俄文单词,怕他看不懂,旁边还标注了音标,停顿了下又写上中文念法。写完把笔还给了他。
萧雷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被无情嘲笑了,看着本子内心吐槽,有中文名扯什么鸟语,直接说不完了吗!!
不过他的字,倒是真好看。
“那手表很贵重吗?”萧雷随口问道。
“一般吧,也就二万二。”洛雪扬说。
二万二……
还一般……
萧雷忽然有些无力,来自贫穷的神秘打击力量让他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萧雷:“你在耍我吗?”
洛雪扬:“没有。”
萧雷:“你一个学生带着几万块的表干什么,既然那么贵重,不该好好保护吗,这么随随便便就弄丢,这说得通吗??”
洛雪扬:“我本来就很有钱。”
看他实在不像说谎的样子,萧雷也不好再表示怀疑。虽然他心里还是不信。
见他还不走,萧雷问:“还有什么事?”
“你午饭吃过了吗?”
“还没啊。”
听到回答,洛雪扬略微地扬了下唇角。他放缓了平时轻慢的语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他说:“我想邀请你,一起吃午饭。”
萧雷不擅长拒绝别人。
他看了看时间,他本来就该去食堂打饭了。学校的快餐吃完也就10分钟,自己吃还是跟别人吃,也没什么区别。
萧雷说,“好吧。”
排队打饭的时候,萧雷竟然在隔壁队伍里看见了他的班主任。打了声招呼后,不由感叹,“张老师真是节俭啊,就打了两个素菜,现在吃食堂的老师太少了。”
洛雪扬问:“你很喜欢他?”
“我们张老师人很好的,上课风趣脾气又好,我们全班都喜欢他。”萧雷回道。
听完,洛雪扬的表情有点奇怪。他看了眼被他盛情夸赞的张老师,又转回来看萧雷,似乎想要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当时什么都没说。
直到两人找到位子坐下来,洛雪扬才开口道:“我看见他,手上戴着我的表。”
不、不会吧……
萧雷惊得手中的筷子差点滑下来。他有些不悦地看着洛雪扬,似乎早已断定是他在胡说:“你别是看错了,张老师不可能是那种人。”
“他是什么人,你真的清楚吗?”洛雪扬说。
“当然了,我不清楚难道说你清楚吗?”萧雷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就坚定下来。张老师教了他那么久,人品怎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难道要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怀疑自己的师长吗?
洛雪扬摇头,说:“我只看到,他戴着我的表。”
……
下午,是张老师的两节数学课,萧雷一直没法集中。张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例图的算法,而他的注意力全在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准确的说,那块白色的手表。
张老师以前戴的似乎不是这块表。
萧雷眯起有点近视的眼睛,想要看清表面上有没有一艘船的图案。就像那个人说的一样。可惜他什么都没看清。
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老师吗。
课间的时候,洛雪扬正在睡觉,有人从窗户外往他身上砸纸团。
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骂人,少年因为快跑过来而喘着气的绯红脸庞融在外面灿烂的阳光里,就这么撞进他的视线。真可爱。想把他整个都抱进怀里。洛雪扬能感觉到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比跑了操场10圈下来跳得还快。几乎撞痛了他的胸腔。
萧雷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课间只有10分钟,根本没法再浪费了。
“快,快跟我走。”萧雷说。
洛雪扬不知道这是要去哪,不过跟着他,去哪里好像都没关系。
“你看清楚了,那真的是你的表吗?”萧雷将他拉在办公室门外,让他好好看看。
“我的东西,看一眼知道了。”洛雪扬说。
“你真的确定吗?”萧雷急切道。
洛雪扬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萧雷说。
很快,他就借着要问算术题把张老师拉出了办公室。洛雪扬等在走廊上,看到两人一起出来,忽然明白萧雷想要做什么了。
“张老师,你的手表能借我看一下吗?”萧雷一边走一边说。
萧雷也不想怀疑他,可到底是不是,还要双方一起确认。
“怎么突然要看我的手表……你不是说要跟我请教问题吗?”张老师毕竟是三十几岁的成年男人,什么场面没经历过,马上觉得有些不对。他把手表藏到了袖子里,“这个表是我老婆送我的生日礼物,说是很贵呢。不是老师不给你看,这还是新的,要是不小心摔坏了就不好了。”
“老师……”萧雷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虚。他忽然觉得失望。
张老师还在那里笑嘻嘻地敷衍打客套。
洛雪扬打断道,“这表已经不新了吧,都不知道摔出了多少道划痕了。”
“你是谁?”张老师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
洛雪扬:“手表的主人。”
张老师心虚地干笑:“别开老师玩笑啊,这是师母送给老师的,你一个学生身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洛雪扬:“贵重吗。我家里还有好几块。”
张老师开始冒冷汗,但还是强撑着笑脸道:“好巧啊,那就是可能刚好买的同一款吧……”
洛雪扬没说话,上前抓起他藏起来的那只手,直到整个表面露出来,“真不巧,上面刻着我名字的缩写。”
“你、你的名字……”
“洛雪扬。”
……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
在地上看到贵重的东西,四下无人,便想占为己有。想着这是上天的赏赐,内心便不会有很深的罪恶感。是啊,每天捡手机的人那么多,有多少人会选择把手机还回去呢,心存侥幸地昧下来,不花一分一厘便得到了心中想要的东西。那便是一部分的人心理,这部分人并不在少数。
萧雷不能接受。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正面的,为何会在他面前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事人还是他的老师。一时间,只觉得天翻地覆。
看着自己的老师苦苦哀求人家不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表示给多少钱,都是可以的。现在才觉得丢脸吗,这些钱是否可以买回他丢掉的廉耻和尊严吗?
萧雷忽然心情沉重,早一步地窥见了成年人社会的黑暗面。
“人人都会有贪心。”
洛雪扬不会安慰人,只说,“等你以后看多了,就不会难过了。”
萧雷点头,忽然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揭发他。就这样放过他可以吗?”
你不是说过那是你喜欢的老师吗?揭发了你不是看不到了。
洛雪扬觉得奇怪。
不过这当然不是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不缺钱,又嫌弃麻烦。因为一块破表,能跟他呆那么久,他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洛雪扬说,“算了吧。”
萧雷感叹他的宽容。他自问,如果是他的话,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选择原谅。怎么可能。光这笔数量金额都足够立案,对方获得怎样的惩罚都是自作自受。
萧雷看着身边的男生,不知为何,看他突然顺眼了许多。
虽然脾气差看起来很讨厌,内心倒是很宽容很温暖的人。萧雷想。
洛雪扬戴好手表,觉得沉,又随手解下来随手塞进校服的口袋里。这样晃荡着很容易丢。
萧雷忍不住说,“这些表,你以后都别戴了吧。”
太贵了,又容易弄丢。造孽啊。
洛雪扬没反应过来,“那我拿什么看时间?”
萧雷想了想,解下自己手腕上的一直电子表,递过去给他说:“这个你拿去用吧。”因为是很便宜的塑料表,丢了也不会心疼。
……
洛雪扬记得,他当初为了接近他,每天都要丢掉好多东西,也有很多没找回来。
只有这个手表,他从没有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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