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 (狸子狸)

　　方俊乾说自己仍然纠缠于过去，简明澄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自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那段荒唐的往事。既然已经放下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止简明澈追求她自己的爱情呢？就算她最后发现和方林汉并不合适，那也应该由她自己亲手斩断这场恋情，而不应该由简明澄来充当一个类似于封建大家长棒打鸳鸯的角色。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妹妹不过刚刚开始谈恋爱，自己就期待着他们分手，这个哥哥当得简直是一言难尽。
　　方俊乾订的是一家传统的中餐馆，一开始服务员来请客人点菜，方林汉就讨好地把菜单推到简明澄面前，但他随手就拿起放到简明澈面前——毕竟这场会面，他并不是主角。
　　简明澈看看他，再看看一脸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的方俊乾，垂下眼翻开菜单，说：“好吧，我点就我点。要是点得不好吃——”顿一下，她继续说，“也还是得吃。”谁叫你们一个一个的都端着，吃个饭而已，搞得好像战犯审判法庭一样。
　　简明澈这边点着菜，方俊乾就开口说话，还是没什么情绪：“毕业以后，你就一直在藤大工作？”
　　简明澈和方林汉两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怎么专注的样子，但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听着两位决定他们恋爱前途的兄长的谈话，却发现他们说的话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简明澄也显得很冷淡，说：“嗯。”他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但思及这样的回应也许显得太冷漠，于是又加一句，“我喜欢这份工作。”
　　方俊乾皱着眉，问：“怎么不尝试着到外面看一看？总待在学校里可不行。”说着他习惯性地手伸进兜里去掏烟，掏出来却又立马放回去，总是一副想抽又忍着不抽的样子。简明澄看在眼里，不禁脱口而出：“怎么烟瘾变得这么大？”上次也是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问得有多么不合时宜。这时候方俊乾也抬眼来看他，像是有点儿惊讶，也像是有点儿忧虑。
　　“学校里也挺好，相比起来，外面……我反而不会应付。”他企图用这句话把上一句掩盖过去，方俊乾接着却说：“有一段时间我想戒酒，就靠抽烟来打发时间，结果酒没戒成，现在连烟瘾也染上了。”
　　“你小心少活几十年。”说完这句，简明澄低下头来，眼睛盯着面前的餐具，不说话了。方俊乾也极短促地一笑，沉默下来，像是在想事情。
　　简明澈不知道怎么气氛就莫名其妙冷下来，于是跟对面的方林汉使眼色，他愣是没瞧见，她就在桌子底下使劲儿踹了他一脚。
　　方林汉一个激灵，立刻坐直身子，对着简明澄说：“大舅子，我和小澈真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
　　简明澈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接着却轻轻咳几声，接着他的话对简明澄说：“哥，我知道你疼我，但你也要相信我，你妹妹我自己选的人，不会错的。”
　　“怎么着？这就准备谈婚论嫁了？”简明澄看似平静地说。
　　简明澈哀求似的看着他，喊他一声：“哥——”
　　他叹口气，说：“你长大了，我不管你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简明澄说这话，算是默许他们的交往，简明澈一边笑，一边心里却觉得有点儿心酸。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把简明澄留在了一座孤岛之上，大海风平浪静，但极目远眺，却看不到一艘驶向这里的船。
　　很多时候从表面上看起来，总是她在依赖他，可实际上简明澄比自己依赖他更加依赖自己。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她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儿陪陪简明澄。
　　中秋节大学按照法定节假日的规定放假三天，放假前一天，简明澄和学院另一个辅导员一起把外院的学生们召集起来开大会，讲的自然是一些假期注意事项，并按照惯例强调一下安全问题。会后，他单独找到郭少阳，他记得这个学生是校轮滑协会的。
　　郭少阳一听他问的是轮滑协会的事儿，于是大松一口气：“嗨——原来老师你是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事儿让您给逮着了呢。”
　　简明澄静静地看着他，郭少阳摸摸鼻子，老实下来，说：“我们协会假期是有活动，有些成员要准备十二月的锦标赛，社长就组织我们一起跟着去训练。”
　　简明澄有点儿吃惊，问：“你们还有比赛吗？”
　　郭少阳仿佛受到什么打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当然有比赛，今年十二月的全国大学生自由式轮滑锦标赛就在青体院那边儿举行，藤大的体育协会是可以参加的。我们轮协是实力老牌儿协会，在锦标赛上一直都有很好的名次，去年还拿过两个项目的冠军。”
　　简明澄承认自己并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问郭少阳他们在哪儿训练，他回答说是在城市主题公园广场那边。简明澄记得简明澈跟她说过这个主题公园，每天晚上都有音乐喷泉，她还和室友一起去看过。
　　“你们怎么不去专业的轮滑馆训练？”
　　郭少阳再次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他，说：“老师，轮滑馆是要收费的，学校舍不得给我们轮协拨经费，光靠协会成员交的那点儿会费哪里够？连好点儿的轮滑鞋都配不齐。这次比赛是市轮滑协会承办的，倒是可以让我们去国际轮滑运动中心那边免费训练，但次数是有限的，而且要等到正式报名之后。广场那边假期要拉人气，主动找到我们说让我们去那里训练，还管一顿饭，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你知道Free轮滑馆吗？”简明澄问。
　　“知道啊，青藤最贵的轮滑馆。”他一副痛心的表情，说，“收费比运动中心还高，我去过，听说要是市协的人的话有内部价，我们就不行。”
　　一个剥削阶级资本家的形象瞬间浮现在简明澄的脑海里，这个形象先是顾恩重——他觉得不妥，于是最后心安理得地把这个头衔安到廖璟凡身上去。
　　“你有你们会长的联系方式吗？”
　　郭少阳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点头，说：“有！”
　　简明澄终于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去Free轮滑馆，他过后一想，觉得自己此举真是机智。廖璟凡说的话应该会算数，但借着“顾恩重朋友”的招牌行事的自己也真是有点儿任性。他想，如果廖璟凡不给优惠，那他给轮协的孩子们贴点儿钱也是可以的。
　　如此安下心来。简明澈打电话来找他商量中秋怎么过，他就正好拉着她去主题公园。简明澈却说：“我上次去过。”
　　“可我没去过。”简明澄说。
　　“你不是不喜欢出门吗？我还以为我们会像去年那样在家里吃着月饼下五子棋。”
　　“那是因为你不会下象棋。”简明澄无奈道，觉得中秋节吃着月饼跟简明澈窝在公寓里下五子棋的自己简直是太傻了。
　　简明澈抱怨道：“那都是老年人才玩儿的东西，你看周末那些公园儿里的老年人，都是一壶茶、一盘象棋。”
　　简明澄说：“你这是偏见，下象棋要靠智慧。”简明澈不再跟他争论，他于是说，“我打听过了，藤大轮滑协会中秋在主题公园的广场有表演，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儿开始对轮滑感兴趣的？”简明澈问他。
　　“只不过是去看个表演。”他随意敷衍道。
　　正逢中秋佳节，公园广播里播放的都是《明月几时有》，到处都张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广场上人头攒动，多是一家人带着孩子出来玩儿的，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毕竟阖家团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简明澄和简明澈谁都没有提要给家里打电话的事儿，反正他们去年也是这么装聋作哑过来的。广场上有人放孔明灯，一盏盏温暖的烛火乘着秋风缓缓上升，载着人们的切切思念和美好祝愿渐渐远离人间，似乎天宫也因此不再寂寞。还有穿着传统汉服的少女穿梭于人群之间，轻衣薄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婉转嫣然。
　　简明澈先前还说不愿意来，现在却满眼里都是新奇，也要拉着简明澄去放孔明灯。两人放完孔明灯，看见猜灯谜的，也跑过去凑热闹。


第12章 浓浓夜缠绵
　　两人挤到人群最前面来，这个猜灯谜是有奖品的，猜出来的可以得到一次转盘抽奖的机会，简明澄看看那盘面，发现大多都是商家的代金券儿，当然还有一盒月饼、一元到五十元不等的现金奖励、陶瓷工艺品之类的。
　　简明澈兴致很高，拉着简明澄在灯廊上转，灯谜倒是看了很多，但没有几个猜出来的。“你看你看，这个怎么样？”她拉着她看面前的一个灯笼，“‘湖光水影月当空’，打一个字。是什么？”简明澄想想，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时候旁边走过来一对情侣，女的指着灯笼说：“‘湖’字‘光水影’，就是‘湖’没有了水，剩下个姓胡的‘胡’字；‘月’又‘当空’，就是拿掉月，谜底就是‘古’字。”
　　两兄妹同时崇拜地看向这姑娘，简明澈感叹说：“才女啊！”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旁边的男友帮她把灯笼取下来，两人挽着手到转盘那边兑换奖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