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严皱皱眉,看来这里以后不能来了。
“不过现在还早,城市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跳舞什么的要10点以后才开始。”
张析谦用手肘捅了捅刘晋君,“你知道得很清楚嘛,该不会你经常光顾这里吧,有没有看上哪个舞娘?”
张析谦没好气地拍开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没你那么污。”
喝了一口酒,轮到张析谦的情报光波发射。“不过我可听说,这儿的新老板是个Gay,这间酒吧也许以后会变成一间Gay吧。”
刘晋君又兴奋起来,“哇,我还没进过Gay吧呢。这里离公司不远,说不定G哥会来。”G哥是市场部总监郭平刚,公司里曾经流传他是一个Gay,大家平时叫他郭哥或者刚哥,但私底下有些人叫他G哥。
“没有依据的话不要乱说,你这可是造谣了。”新严虽然跟同是总监的郭平刚交流不多交往不深,但直觉对方是个正直的人。
“哇,严哥真没起错名字,好严厉啊~”
说话间,东西都逐渐端上来了。服务员弯腰放完,说:“您点的东西都上齐了。”新严觉得声音很是熟悉,抬头一看,愣住了。
“小光?!”
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易光弓着身,抬起脸与他对视,也是一脸的惊讶。
酒吧后的小巷,灯光暗淡,还能听见酒吧里传出来的音响。易新严与易光沉默对峙着。
“小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易新严直视着儿子,表情带着严肃,语气带着质问,眼神却是不解和受伤。为什么要骗他说跟朋友去玩?
易光侧对着新严,松松垮垮地站着,重心压在一条腿上,视线漫无目的。“我说过了,我在打工。”
“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打工?你需要钱的话可以跟我说啊。”
“我为什么不能打工,我也能赚钱。”
易光不听劝的态度让新严逐渐上火,“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别说你现在还是学生,就是毕业了我也不会让你在这种有脱衣舞的地方工作。”
易光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一瞬又被气愤所取代。“我不能在这种地方赚钱,你却可以到这种地方花钱,你有什么脸说我?”
“什么?”易新严被儿子如此露骨不留情面的指责吓呆了,小光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妈妈……妈妈才走了不到一个月,你就开始到酒吧寻欢作乐了。哼,反正你们早就离婚了,你才不在乎。”
“小光!”易新严重重地叫了一声,心痛难当。
易光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但怒气充斥着整个脑袋,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倔强对峙。“十几年都没有管过我,现在不过一起住了几天就想管我了吗,你才不是我爸,我才不承认你是我爸。”
那么大声地吼出来,双手紧紧握起了拳头,全身微微颤抖着,甚至流出了眼泪。明明妈妈过世的时候都没有流泪。易光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可是,可是……
“……”
新严沉默了。他愣愣地看着向自己控诉的儿子。他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的受伤表情被少年尽收眼底。
“你以为……我不想管吗?”许久之后,新严如此说,声音很低,但足够让对方听见,足够传达出那份委屈了。
新严转过身,似乎要离开又没有离开,又静默了一会,然后更低的声音传过来,就像是自言自语,“不被需要的人,是我啊。”
也许他就是在自言自语吧。
然而易光今晚所感受到的震撼,不比他带给新严的少。低沉之音如遥远的鼓动落到心房上,仿佛直接敲击心脏。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背影那么落寞?
妈妈呀,到底你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
第4章 第 4 章
易光到底还是辞掉了酒吧的工作。生活回归之前的轨道,又是重复的日子,两人照例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晚餐会一起吃,但交流更少了。酒吧的事谁都没有再提起,然而折过的纸都会留下折痕,何况这件事还没有过去。家里的空气比之前更冷了几分,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林武全见易光把脚架到课桌上,背靠后桌闭目养神,就知道他心里很不爽。
“怎么了?打工还顺利吗?”
“别提了,你帮我找的什么破酒吧,我已经辞掉了。”
“你才上了一次班啊大哥。”
“本来就是试试而已,不想去就不去了。”
林武全跟易光在一起混了十几年,自然知道他不是这么容易退缩的人。“在酒吧遇到什么事了吗?”
“……”易光沉默不语,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就在林武全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他慢悠悠地开口,“遇见那个人了。”
那个人?林武全在脑瓜里把“那个人”的可能性过了一遍,莫非是……“叔叔?”
易光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哇,那可真是灾难。
“其实你爸那么疼你,你要钱可以直接找他要啊,干嘛非得自己去打工找罪受?”
易光瞬间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瞪着他。
唉,又踩到雷区了。
易光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他其实并不想这样的,但要他来打破僵局显然不可能。就在他怀疑两人会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又一个周末到了。
“小光,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吧。”晚餐即将结束的时候,新严终于开口。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新严放下碗筷,就离开饭桌,不再多言。易光也默默收拾起来。
最近新严没有再试图与易光套近乎,两人似乎培养起冷战模式下的默契。
他,放弃了吗?易光觉得自己该为耳根清净感到高兴,但实际上他反而有点气愤。
第二天早上,新严带着易光七拐八拐,走了许久,才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易光抬头看,铁门上方铸有几个大字“星星恤儿院”,原来是个孤儿院。
他们才一进入,就有人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新严,你来啦?”
来人是个矮胖的中年男,看起来倒是很朴实。
“一个多月没来了,大家还好吗?”新严也笑着迎上去,拍拍那人的肩膀。
“老样子。”
两人边聊边走向里面,没有理会易光,像是把他忘记了,易光就自己跟在后面走进去,一边打量孤儿院的环境。
易光还在疑虑新严带他来此的目的,然后就被刚才那个中年男指派去打扫、晒被子、跟孩子玩游戏,然后被孩子带去吃午饭,再一起洗碗,又给孩子讲故事,直干到傍晚时分。一整天忙活得团团转,幸好他干活也是干惯了的,还应付得过来。
一整天新严也在干同样的活,两人却依然没什么交流。但显然新严在这里的人气很高,不论走到哪都有一群孩子跟着。易光边干活边观察,看他跟孩子们嬉戏,看他教孩子们干活,看他给争吵的孩子作裁判,甚至看到他拥抱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孩。
还真是看到了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呢。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单纯是让他来当个劳力的?
傍晚的时候,活都干完了,拿出来晒的被子也都收好了。新严与易光两人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孩子们玩。院长,也就是那个中年男,笑呵呵地递给他们各一支汽水,说是今天的酬劳。
这样的劳动力还真是廉价啊……
易光暗地里摇头笑了笑,拧开盖子喝起来。
“我小时候也在孤儿院待过。”
“咳咳咳、咳、咳……”猝不及防飞来一条重磅消息,易光被汽水呛到了,稍稍平稳下呼吸,才转过脸朝新严看。新严还是平静的表情跟淡淡的语气,眼睛看着沙地里堆城堡的小孩子,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听说因为家里太穷,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跟爸爸离婚改嫁了,所以我对她没什么印象。爸爸虽然努力工作,但因为好喝酒、赌博,家里没有一点积蓄。十岁的时候,爸爸因为中风去世了,爷爷奶奶也早就过世了,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于是被送进了当时居委会办的孤儿院。当时的孤儿院条件可没有现在好。”新严在叙述中插了这么句评论,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易光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神情黯淡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新严接着叙说:“在孤儿院住了大概一年多,好久不见的叔叔突然回来了。他跟家里断了几年的联系,这次是因为娶了媳妇,带着媳妇回来看看,没想到父母都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只剩一个侄儿在孤儿院里。然后他就把我接回去跟他一起住,还供我上学。”
“叔叔虽然对我很好,但毕竟不是我父亲,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也不愿意拖欠他太多。从初三开始,我就偷偷打工攒钱了。”易光心中一动,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有过跟自己一样的想法,甚至比自己更早地实施了行动。
新严拧开盖子,仰起头灌了一口,一些汽水从嘴角流下,流过滚动的喉结。
易光恍惚间看到了一点这个男人少年时候的影子。
“读高中要住校,瞒着叔叔打工就更方便了,我从那时开始就半工半读,一直到大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