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她说签/证上出了点问题,大概得再过两天……”Mela拍了拍手中的圆白菜,“中岛先生,今天要不要试试石锅拌饭?”
自从在这住下后,Mela就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相处的过程中,中岛觉得对方性格率真可爱,是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然而,他也正为此事苦恼。
假如Mela是“其他人”该有多好……
那天见到对方的真容后过了一小时,中岛便借口跑去警/视厅,是的,他几乎一眼就认出Mela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可等到了警/局他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法/医的报告清清楚楚,而且搜查一课也已结案,上级更是强调不准干涉,如此一来无事生非的反而是自己。况且他确实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件事的可疑,努力查找的动力无非是一股脑的蛮劲。
再者,若是没能探清对方底细就跑去质问,说不定连最后一丝可能都会破灭。
中岛认为自己现在所缺的是插手这个案件的理由和Mela的信任。
“中岛先生?”Mela又问了一遍,对方这才回过神。
“嗯,石锅拌饭我很期待哦!”中岛努力从鼻尖挤出一丝微笑,向来不善隐藏心事的他,忍上那么多天也算是极限了。
“对了,我昨天看到一个新闻,说是8楼住户的内/衣掉到了7楼阳台,然后楼下的夫妻为此吵了好久……”Mela转身动作麻利地切着佐料,“你说8楼明知道事情的起因在于自己,为什么就不肯过去解释呢?丢了东西,失主就应该出面认领才对啊……”
“失主?认领?”中岛皱眉重复。
“对啊,一般不都有那个程序吗?”
“嗯,没错。”中岛抬起头,仿佛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他并非没事找事,只不过寻到了之前的失主。让对方去警/局认领自己的失物,这样的理由足够让人信服了吧?而且从Mela角度看,他所表现出的目的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尽管深知自己演技堪忧,但为了真相中岛还是决定一试。
“说到失物招领,我上个月刚好在新宿目击了一桩抢/劫/案,犯/人倒是当场抓住,不过合金箱的主人据说一直都没有出现……”
中岛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厨房里“咔咔咔”的切菜声似乎有逐步放慢的态势。
“啊,对了,那个失主我有注意到喔,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总觉得跟你长得有几分像……”
“啪”!话还未说完那边就传来菜刀平放在砧板的声音,中岛见状下意识地绷住了神经,因为Mela正提着刀面目表情地走到他跟前。
“那个人,是我。”女人的语气镇定。
伊藤拖着似梦非醒的身躯下了夜班,在停车场看见家里的那位正靠在自己车前抽烟,脚边零零散散地掉落着几个烟头,似乎是等了一会儿。
“来了啊……”对方从口袋里掏出罐热牛奶塞到他手中,而后将头轻侧,“我们的车在那边。”
伊藤这才发现男人今天的穿着与往常不大一样。
带着兜帽的深蓝色冲锋衣虽严密地隔绝了外界,但依旧掩盖不了那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黑/道气场;看似普通的工装裤不用猜也知道价格不菲,只是在长腿的欺压下显得略有些短,暧/昧不清地束在登山靴里,——真是合适到令人讨厌的装扮。
“这一身还不错吧?”
长泽语中透着得意,可对方的回应并不热情,“……看起来就像个送披萨的。”
“真的吗?”长泽抓起衣襟细细打量,竟也忍不住地笑了,“说起来,你的那件更像哦~啊,到了。”
长泽在一辆越野车前停下,从后座拿出一件红色冲锋衣,“你皮肤白,穿这个颜色好看。”
“这是做什么?”
“露营啊!”长泽一脸的理所当然,“路程有些远,你正好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伊藤傻傻拿着外套,似乎难以回神,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对方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步调了。
在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严冬时分,车内的暖气打得稍稍过了头,温热的气流熏得伊藤直犯困。
他看了看身旁开车的人,觉得莫名安心,而后很自然地握住了对方的手。长泽勾起嘴角,轻轻摩挲那人指腹。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去露营?”
“还不是某人故意在茶几上丢了本旅游杂志。”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那是当然!”
长泽笑着看向左侧,但映入眼帘是爱人打着瞌睡的脸,温暖的眼神里瞬间揉进一丝心疼,车速在不露声色间放慢。
雾岛打了伊藤好几通电话,那边都显示不在服务区。
“不会是存心躲我吧?”雾岛的嘴像是要嘟到了鼻尖,“难得关心一下他跟流/氓大/佬的进展,没想到这么不领情……”
放下手机,他继续把自己裹进被窝,疑惑着父亲为何不来叫起床。
是不是去公司了呢……那老家伙若能把精力多放点在产业拓展上,他也不至于会被看得那么紧。
可是啊,没人盯梢的生活又总觉得哪里不自在。
咦,等等……为什么会不自在?
雾岛坐起身,惊觉自己的心理似乎在一点一点地被父亲改变,变化的成果让他极度不安。
惊慌之中,他再次抓过手机,酝酿着下一波出逃计划。
伊藤在一阵柔软的亲吻中醒来,飘荡在鼻尖是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跟青草芳香,原来他们早已抵达目的地。
长泽拉人下车,像是炫耀般地带他去看自己独立搭建的帐篷,言语间满是眉飞色舞。果然男人不管多少岁,对于野外生存的游戏永远兴致高昂。
伊藤环视一周,发现他们的驻扎地是带河流的那片区域。
“怎么选在这里?”
“不是你在上面画的圈吗?”
“可是……”你怕水啊……
长泽笑着递上刚煮好的咖啡,“你喜欢就够了。”
中岛下班回家看到Mela跟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于是不禁想起那天的情景。
女人与他对峙,没过几秒就放下刀子颤抖着跪在跟前,恳求他不要报/警。眼泪混着鼻涕在满是淤青的脸上显得一塌糊涂,中岛不忍继续追问,于是只得作罢。
“见不得女人哭”想必是中岛裕之这一生最难以启齿的弱点吧?但他多少能看出Mela心中背负着沉重的秘密。
“晚餐马上就好,今天是辣炒年糕哦!”
中岛笑着点头,然后去阳台收衣物。拍打被褥的过程中,他的余光总是被小区一角吸引,那边似乎有个阴影,一晃一晃地让人不由去在意。可当中岛再次定神,那边却什么也没有了。
他歪了下脑袋,该不会是长期盯梢留下的职业病吧?
晚饭席间两人都不说话。那天过后Mela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样的结果于中岛而言说好也不好。
他寻思着待会再问问,然而对方却先他一步打破了沉默。
“中岛先生……是警/察吗?”女人问得小心翼翼。
中岛觉得事到如今没什么可隐瞒的,况且坦诚相待也很重要,于是便干脆地点头。
那边再次陷入沉默。
“但我只是个没前途的警/员,讲话太直凡事爱计较,同事们都不喜欢我呢。”中岛自嘲般笑笑。
Mela抬起头,眼眶泛着微红,“那……我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您吗?所有,全部。”
晚间,伊藤跟长泽相拥靠坐在树干,静静聆听夜风拂过枝叶的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水吗?”长泽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不是怕么?”
“没有害怕啦……只是讨厌而已。”
“……所以为什么呢?”这个时候还嘴硬,真是太不可爱了。
“因为我母亲。”长泽转头亲吻伊藤的前额,而后开始了他从未跟人提起的童年往事。
“我爸是个懦弱的酒鬼,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但主要原因不是父亲酗酒,而是母亲对我的虐待。
“她对当时的生活不满,父亲又整天不在家,于是只好把火气撒在我身上。那个时候家里的浴缸对我来说大得可怕……”
「司平以后可不能像爸爸那样嗜酒如命哦……」
……
「妈妈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
「听好了,在浴缸里要憋气两分钟以上哦,不可以擅自起来。」
……
「加油,很快就好了!」
……
「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为什么这么快就爬起来了?!给我下去!快给我下去!」
……
从头顶上方漂过的水流,因不断缺氧所造成的窒息,在年幼的长泽看来都是难以承受的压力,可是比起这些,他更不想让母亲失望,所以只得一味地忍耐。
对于母亲跟水的恐惧,到底哪个会形成得更快?又是哪个会更让人害怕呢?
“不过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戒酒跟在水里憋气有什么关系。”
对方语气故作轻松,但伊藤知道他的心里充满苦涩。童年阴影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存在,并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今后的人生。
不过长泽会告诉他这些,伊藤心中还是存有欣喜,能够坦诚分享脆弱的一面,这说明自己已真正进入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