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这个先睡一觉。”
长泽点点头,木然地接过吞下。
伊藤替他盖好被子,凝视了片刻,接着干脆松开领带坐在了地上。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吧,他摸了摸那人的前额,尽管在外是威风凛凛的相沢组若头,但毕竟这个男人也才30岁,对于残酷的社会来说他还太年轻。
偶尔也要让我看看你脆弱的一面啊……
伊藤趴在床边,享受着长泽那为数不多的独属于他的时刻。
长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片段支离破碎。
他一会儿梦见自己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坐在父亲肩上,两人一起看着烟火。
一会儿梦见带他入相沢组的好友,两人商讨着将来若是有了钱要做些什么,“我要把杰西卡赎出来,然后跟她结婚!”那人笑着对他说。
一会儿梦见了相沢正雄,他不顾众干部的反对把若头之位交给了自己,“因为司平是家人啊……”
然后画面跳转得很快,父亲不见了,好友不见了,组长也不见了,长泽发现自己只身一人在医院里。
他一直不喜欢医院,不仅因为消毒水的气味难闻,更因为所有关于梦碎的噩耗都是从那得知。
所以为什么会到这里呢……长泽使劲摇摇头,似乎有个不得不来的理由,是什么呢,好像非常重要……
又是一个跳转,正在努力思考的长泽瞬间掉到了海里,冰冷刺骨的水流直灌口腔与鼻孔,不断剥夺他的氧气。
好痛苦……好难受……为什么出现的都是自己最讨厌的场景?
巨大的压强束缚手脚令人无力挣扎,长泽绝望地看着水面离自己慢慢远去,意识也渐渐地被抽丝剥离,
恍惚间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然而被水流沉溺的自己却没有办法做出回应。
“喂,快醒醒!”
有什么人像是也跳进了海里,并一点一点地向他靠近,拼命比划着手势想要传达什么。
是谁呢……
长泽极力保持着清醒,想要睁大眼睛看个究竟。然而水底光线昏暗,眼前人的面容也是模糊一片。
你到底是谁……
“醒了?”伊藤看着长泽满头的冷汗,“似乎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嗯……不是特别好,”长泽抬手覆上自己的眼角,“呐,我说……假如我溺水了你会来救我吗?”
“当然,”伊藤以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回答,“你又不会游泳。”
“即便在海里?”
“即便在海里。”
“为什么?那很危险吧……”
很危险……吗?
伊藤歪了下头,之前的回答不过是条件反射,长泽问什么他便跟着回什么,长泽有了情况他当然要出手帮忙。
可假如威胁到了自身呢,他还会那么做么?伊藤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若是他不救,那长泽必死无疑。若是他去救,搞不好两个人都会死。
啊,还有一种情况——救活了长泽弄死了自己,这样的结局是最悲哀的吧……那寡情的家伙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把他忘记,然后继续逍遥快活。
所以那样的做法无异于自杀,而他真的愿意这么做么?
不对不对,为什么好端端的非得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不,会提出这疑问的人脑子才有问题吧!
伊藤伸手探了探长泽的前额,即便是盛夏,淋了那么场雨也很容易感冒……
只是他不知道,故事其实还有另一种结局:即使他拼了命地救长泽,对方也还是没能挺过去。
失去了长泽的他还能像原先那样坦然地生活吗?
长泽见伊藤又若有所思地翻起药箱,不禁觉得好笑,明明是他自己的身体,那个人却比谁都要来的紧张。也许只有他才是真心对自己好吧……
长泽想起了之前那个梦境,冒死来救自己的人说不定是伊藤呢,他是自己的最后一道线,即便无处可去但依然可以回到这里。
“啊,对了,之前好像有人打电话过来……看你睡得那么熟也就没叫醒你。”
长泽翻开手机,里面果然有一则来自青叶的留言,只是还未听完神色就立刻变得凝重。他随手穿上伊藤准备的衣物,急匆匆地便要走。
“外面还在下雨,我送你过去……”
“不用,”长泽抓过玄关处的一把伞,“青叶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暴雨没有丝毫要变小的态势,马路边也满是积水。
长泽在路旁拍打着肩部的水珠,才发现身上并不是伊藤常穿的衣服。也是,两个人的尺码本来就不太一样。
长泽展开胳膊比划了下,衣服看起来相当合身。
“长泽先生,”青叶一路小跑,“这边是单行道,车子停在对面,还得麻烦您再走几步。”
“嗯,辛苦了,”长泽把伞斜向了青叶那边,死脑筋的家伙,不会撑把伞再出来吗,“回去洗过澡再向我汇报。”
“……抱歉,是我的失误。”
伊藤在窗台看着他们走远,心里一阵没由来的失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啊……”伊藤嘟囔,其实这样的状态也挺好,想见面的时候那个人自然会出现,就像今天这样。
至于那个救不救的问题,伊藤的回答自然是救。就算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他也不会离那个人而去。
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然而城市的另一边却依旧上演着僵持不下的戏码。
“你就非得要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么?”雾岛晃司斜靠在门口看着儿子四处忙碌的身影。
“再在这个宅子呆下去,我迟早要被那个女人弄死!”阿诚毫无章法地往行李箱里塞着衣物,“刚才你也看到了吧,她拿着刀对着我耶!刀!”
雾岛晃司摇摇头,表示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把儿子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重新叠好,“真不知道你在美国是怎么生活的,连最基本的行李都不会打包。”
“你管我……”阿诚像是赌气似的撇了撇嘴。
“我是你父亲,自然要管你,”男人笑笑,“外面还在下雨……等稍微小一些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才不要!”阿诚瞪大双眼,“这样不就让你知道我住哪了吗?!”
“喔?你就这么想从我这逃离么?”
男人眯细了眼,尽管嘴上挂着笑但骨子里透出的寒气却令人不禁轻颤。他抚上阿诚的面颊,感受着那精致立体的轮廓,正想把人拖到床上时,对方“啪”地打开了他的手。
阿诚心里怕极了,但仍以最快的速度提起箱子就跑。雾岛晃司对于这样的变故只是笑笑,并没有立刻去追,他知道,即使那个人逃到了天边也依然挣脱不了。
因为这是他认定的,只属于他的猎物啊……
郊区公寓。
长泽在书房查看报告,前几日他让青叶调查黑石的背景,寻思着应该能抓住些蛛丝马迹。
据青叶探查,黑石的亲人只有一个妹妹,十几年前因车祸而不能生活自理,长期居住在一家私人医院。但两周前她失踪了,再次被发现时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距医院不过几百米,身上有被性/侵的痕迹,死状凄惨。
一个重度瘫痪的人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走那么远,而且黑石的妹妹据说还伴有间歇性/精/神病史,医院方面对她的照管同其他病人区分了开来,配有24小时的专人看护。
能这样不露声/色地把人弄出来,对方想必手段不一般。
“警/察怎么说?”通常这样的情况必须得立/案。
“身为哥哥的黑石出面表示不想追究,说妹妹生前就很可怜,不愿她死后还成为他人的话题,所以警/方也就没有再继续调查,”青叶递上另一份报告,“负责那片区域的是田村,他说自己无法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抓住黑石,这是他写的检讨。”
长泽接过却并没有翻看,他能够理解那种心情,至少也要等对方完成亲人的葬礼……在他手下办事,效率固为重要,但道义情分也不可或缺。
只是在丧礼结束后就跟丢了目标,这样的错误与之是两码事。
“明天让他去酒吧看场,从最基本的开始练。”
处理完手下的事长泽继续思考,对方目的明确,为的就是羞辱那女孩。但她平时几乎不踏出病房一步,断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仇家,所以最终目标很可能是身为至亲的黑石。
除了令他生不如死,这件事应该还有另一种意味——威胁。
黑石所沾之事大大小小,然而最容易被如此威胁的也只有贩/毒。他的部下都在自己手中,能这么做的十有八/九是……
“那个‘上级’。”青叶替长泽说出了他的猜想,“而且他们八成是撕破脸了,所以黑石随时有被灭口的危险。”
长泽面色阴沉,“青叶,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总之你去留意一下五郎叔父的事故……特别是肇事司机的身份。”
伊藤从院长办公室出来身心俱疲,他们的这个院长洗/脑能力可谓一流,几番谈话下来总让人产生“不为医院、社会做出点贡献就不配生存在这世上”的想法。
“凉介君,你为什么不肯去进修呢,在国外可以学到很多先进的技术,对病人、医院乃至整个社会而言,都会有很大的帮助,连你个人也可以得到质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