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你进来吧。”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沧桑而无奈。
王大勇的身子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大勇走了进来，走到了老太太的床前，慢慢的曲下身子，就像是小时候每次犯错误那样。
老太太慈爱的摸着他的头，轻声说道，“大勇呀。”
王大勇眼睛里都是血丝，看着老太太，心头一酸，颤声叫道，“妈。”叫了这一个字，王大勇似乎再也不能说出什么，只能羞愧的低下了头。
“大勇呀，妈不是不想你好好过日子，可是跟个男人，妈不怕他们说，可是我怕他们说你。”老太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让王大勇止不住的发抖。
“妈。”王大勇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愧疚，心痛。
“大勇，我知道，前些日子你不好过，你不喜欢雯雯，她还有个孩子，可是她能让你有个正正当当的家，所以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都愿意把当亲女儿看。可是……哎，算了，不提了。大勇呀，你就告诉告诉妈，这下半辈子，你到底打算怎么过呀？之前那个男的，我觉得不成。先不说他是男的，这人没受过委屈，跟咱也不是一路人。”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忍不住的惦记着自己的孩子，想要替他规划好一切。
“妈，我这辈子，就我一人过，挺好的。”王大勇看着老太太，有些苦涩的笑道。
“一个人。”老太太看着他，嘴角带着笑，眼角带着泪，“一个人？等我们老了，你一个人死屋里都没人知道？”
王大勇勉强的笑了笑，说道，“不还有李明吗？”
“明明，他是你侄子，他也要成家，也要顾着自己老婆孩子，到时候，一年也不定能见着两三回。大勇呀，人到了我这个年纪都知道，什么东西，都没有家里有个活生生的人来的让人心头暖和。”老太太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疲惫。
“可是妈，我总不能骗人家呀。”王大勇苦笑着说道。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的说道，“你总是该有个伴儿的，男的女的，你喜欢就好。”
王大勇有些震惊的看着老太太，可是随即他更感到了一阵浓重的悲哀，他逼到父母让了步，逼到这一切都已经乱了方向，可是最后，他仍旧一无所有。
王大勇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薛亮正在一旁将一瓶饮料递给肖玦，肖玦也不说话，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将东西接了过来。
王大勇见了本想绕过去，可是肖玦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他，然后向着他走了过来，王大勇皱皱眉头，他实在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肖玦还有薛亮见面。
可是肖玦还是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把饮料塞在他的手里，薛亮见状皱了皱眉头。
王大勇苦笑不得的拿着那东西，感觉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拿着也不是，送回去也不是。
肖玦把东西递给他，也不说话，就自顾自的往回走，薛亮皱着眉头看着他走进了温言的办公室便也回过头，看着王大勇，挑眉问道，“他现在这样子，可是比之前的时候讨你喜欢？”
王大勇不想和他多聊，这薛亮古里古怪，不讲道理，见了王大勇更是浑身带刺，王大勇对他实在是没有好印象，也不想搭话，转身就想走。
薛亮见了颇为凉薄的笑了，“王大勇，你想知道王惠在哪儿吗？”
王大勇脚步一顿，王惠，自从上次她把自己丢下跑路之后，王大勇就对这份亲情彻底的死了心，如今冷不丁的听见薛亮提起这个名字，王大勇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一股寒意漫上心头。
“她怎么了？”王大勇回身问道，停了片刻，又说道，“她已经跟我没关系，她有什么事也不要找我。”
王大勇说完转身就想走。
“那她要死了你也不管？”薛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王大勇心头狠狠一惊，可是还是强装镇定的看着他，“死了？怎么可能？她不前段时间还好好的吗？”
“那真是不巧，我要告诉你，王惠还真的活不了几天了，她借钱跑了之后给别人睡，又沾了白-粉，没钱了就陪人睡，只要给点白-粉抽，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没人当人看，现在回来了，前几天赶巧在这医院里见到了，看样子，最多也没一个月了。”
王大勇心脏狠狠一痛，大脑里嗡嗡作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王惠，王惠怎么会就突然要死了呢？
明明前段时间她还那样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抹着艳丽的口红，活的肆意又放-纵，她那样没心没肺，自私自利，应该会把自己归置的很好才对，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死了呢？
王大勇的身体都仿佛被冻在那里，一时寒从脚起，凉到了心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之前动了你，这消息，算是给你赔罪吧。”薛亮说完便走了。
王大勇一个人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才去了找了值班的护士问有没有一个叫做王惠的病人，那护士给他指了路，摇头叹息着说这人实在是凄惨，没几天好活了，又问王大勇是不是她的家人，还是去看看她，别等以后没机会见了后悔。
王大勇走到那家病房就闻到了一股恶臭，那是肉体腐烂生蛆的味道，带着腐朽，肮脏，还有绝望。
这病房里躺在一个人，皮肤浮肿显露出令人作呕的黄色，身上到处包着绷带，有些地方还显出青紫的伤痕，眼珠子混浊不堪，呆滞而黯淡。
这个人，和之前王大勇见到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根本就是两个人，就算是什么时候王大勇在走廊上碰到，他都绝对不会认出这个人，是他的姐姐，那个总是穿金戴银一母同胞的姐姐！
那双混浊的眼珠看了他许久，仿佛是在辨认着这一活物，随即，眼泪便大片大片的从那眼眶里往外冒。
“姐。”王大勇难以置信的叫道，仿佛仍旧不能相信这一事实。
那双眼睛仍旧再流眼泪，可是却把眼睛闭上了，仿佛不想眼前这个人见到她这样落败不堪的模样，王大勇想要碰她的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王惠突然开了口，声音又哑又涩，如同枯萎的树枝从耳朵尖滑过。
“别碰我，是艾-滋。”
王大勇的手一下子顿住了，王惠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语气低哑又可怕，“别碰，会死的。”
说了王惠慢慢的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发了疯，带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嘲讽，轻蔑，悲哀，还有绝望。
王大勇有些干涩的动了动嘴，“姐，怎么会这样？”
王惠闭上眼，慢慢的说道，“我逃到了w市，我怕他们找到我，我就躲着，躲着无聊，我找了两个好姐妹打牌，认识了个男人，有钱给人也大方。”
王惠说着嘲讽的笑了笑，仿佛是嘲笑着自己的无知，“他说，有玩意儿很爽，比上-床还爽，那滋味就跟神仙似的，我又不是傻子，分不清好赖，可是他逼着我吸，后来我就离不了了，他们是一伙的，我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给他们当鸡，随便上，只要给我东西，后来，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有人报了警，一群人七零八落的，我也逃了出来。”
王惠说的很轻，脸上表情也淡淡的，可是王大勇却听到一阵心惊。
“别告诉爸妈。”王惠突然开口说道，用一种哀求的表情看着王大勇，说道，“别告诉爸妈，别告诉明明，就让他们……让他们当我死了，反正，怎么也比现在来的舒坦。我丢了一辈子的人，如今要死了，我倒想捡回点脸了。”
王大勇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姐姐，最终他闷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还有多久？”
“也许一个月，也许几天，谁说的准呢。”王惠自嘲的说道。
“我明天再来看你。”王大勇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第67章
王惠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最开始的时候至少认得出人，可是过了一个星期眼珠子都木了，见着王大勇也认不出了，王大勇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将一切都给王惠料理好。
王惠大小便失禁，皮肤浮肿，王大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那个花枝招展的姐姐有一天会沦落成这样的模样，王大勇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在这地方实在是胸口堵得难受，便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点了支烟。
医院的走廊上到处都是故事，有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又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带着惊恐眼神的孩子，有的带着笑有的带着累，这里连接着生，也牵扯着死。
王大勇走到了外面，医院的走廊里不许抽烟，他看着外面的景象慢慢的吐出一口烟味，微微惬意的眯起眼睛。
王大勇一扭头，突然看见肖玦站在旁边，手上拿了个棒棒糖，模样乖巧的可爱。
王大勇噗嗤一笑，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要自己一回头，似乎总能看见肖玦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偷偷地看着他，乖巧的跟个小孩子的，干净透彻的叫人一眼看到了底。
王大勇本来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也许是那房间实在是太闷了，腐烂味，恶臭味，潮湿发霉的味道，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呼吸几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