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知道不是。”
“然而这只是我们的认知而已。事实上,艺术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许多没有受过相关教育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毕加索画的线条白鸽比小学生的好在哪里?为什么达利一个自行车把手加个坐垫能卖那么多钱?几个色块算什么画?——你听到这样的话不次次都非常不屑地嘲讽吗?那么你现在的发言和这些人又有什么不同?人的认知是有限的。对于认知以外的事情,保持谨慎和谦卑,总比傲慢的否定要好。”苏谨心一口气说。
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从来不是擅长长篇大论的人,更不咄咄逼人,恰相反,沉默和容让才是他的标签。面对石磊的时候更总像是中世纪的学徒面对师长,总特别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必须承认,他是有点生气了——因为石磊用这样的语气提到严镇,还有他和严镇的关系。
气氛一时有点僵硬。
苏谨心正想,要如何收场。
石磊那边突兀地冒出一句:“你变了。”
苏谨心微微皱眉:“是有一些改变的。”
“那不画画了吗?”
“哈?”苏谨心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里的,“当然是要继续画的。研究生学油画,也会继续做复合材料的雕塑。”
“他允许你?”
“为什么不?”苏谨心莫名其妙,索性把严镇带自己去各地展览,帮忙练习各种进修的事情一股脑地说出来。
“可是,安逸的生活不利于创作的。文章憎命达。痛苦才是艺术的养料。”
“艺术是多种多样的。天鹅有天鹅的调子,夜莺有夜莺的歌。”苏谨心反驳,“通往罗马的道路并不只有一条。”
“你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吗?”石磊问——语气审慎,十分认真。
“是的,”苏谨心摁了摁心口,“我以前只是跟在你身后做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你的话对于我来说都是对的,但现在不是了。我有了自己想要走的路。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通。但我想试试看。一个艺术家总不能通过模仿立足。”
石磊沉默着没发言。
苏谨心索性继续说下去:
他一心记着石磊毫不了解就对严镇指指点点,很不开心,于是天花乱坠地夸奖严镇“在家里六七位数的艺术品中间泡大”的好品味,“帮助我认清了属于自己的路”的睿智,并且宣称:“他不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照亮前路的明灯,我因为他才有了寻找自己道路的勇气,也在他的帮助下有了这样的能力,我希望能用一生的陪伴和我的艺术来回馈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人说他不好。就算是你也不行。”
对于苏谨心这样柔和的人来说,这基本上已经算是绝交边缘的狠话了。
他以为石磊会火冒三丈,做好了随时挂电话的准备,没想到石磊非但没生气,反倒长长地舒了口气:“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啊?”
“你的天赋很好。如果因为我的错导致你不能继续画画,我会内疚——既然继续画,我就放心了。”石磊说完,连礼貌性的寒暄都没有,就挂了电话。
留下苏谨心呆在原地,只觉得打出去的重拳全都落在棉花里,全然跟不上石磊的节奏,一脸懵逼。
……不过他似乎从来也就没有跟上过石磊的节奏。
苏谨心微蹙眉,究竟当时为什么会认定这种彼此完全无法互相理解的关系是爱情呢……
“我有这么好?”不等苏谨心多想,忽然被从背后环住了,严镇的声音传来,随即是温热的吻落在他脖子后面那块突出的小骨头上,“一吹我就吹半个小时?”
苏谨心想到自己刚刚的话,脸热的像要烧起来一样,抬起手捂住脸弱弱地点头:“是有这么好的——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说‘通往罗马的道路不只有一条’的时候。”
“您不介意?”
“对自己有自信,心眼没有那么小。”严镇豪迈地说,一面说,一面把苏谨心转过来扣在怀里亲吻,吻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以后他的电话不许接——听到他的声音就要立刻挂掉。”
苏谨心勾着严镇的脖子乖乖说好。
第32章 番外六 骚操作。番外完。
严镇和苏谨心的婚礼很低调。
苏谨心是孤儿,没有亲戚,孤儿院里待他很好的老院长和姆妈都已过世,在这世界上茕茕孑立;严镇也不是爱热闹的人,只请了最亲密的家人。两个人循规蹈矩地飞到合法国家领了个证,循规蹈矩地飞回来办了个酒,带上戒指就算已婚人士。
原本严镇的别墅里苏谨心的东西也不少。
现在公寓里也都给添了一套。
就很普通地自然而然地开始同居生活。
苏谨心研究生跟的教授工作室离严镇上班的地方不远。工作日严镇上班,苏谨心上学。
通常苏谨心放学早一点,就在严镇办公室对面的小cafe里一边画图一边吃点心,等严镇下班了一起回家。如果要做比较麻烦的菜,就会先去买材料下厨——严镇不喜欢吃公寓保姆做的饭,于是工作日都是苏谨心做饭了,手艺很好,吃得多,每天呆在健身房里的时间都比以往长一点。
周末如果有一个人忙——通常严镇,苏谨心的学业是长期积累,每天按部就班地练习,虽然紧凑且辛苦,但只要没有展览和设计,就都是按部就班的可预见性工作,严镇则不同,时常要有突发情况——就留在公寓;不忙就四处走走,或者一起回别墅。
除了待在一起的时候比较黏糊,上厕所都要手牵手一起去之外,和普通的情侣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苏谨心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贴心。
只是学业上比以往更努力了。
最近正跟着老师研习如何用古老的方法制作一张油画,据说可以呈现出和文艺复兴时期那种庄重而美的效果,并且可以保存很久——然而方法很麻烦,并不是轻易传授的公开课程。有幸学习的他兴奋得手舞足蹈,每天回来都要和严镇叽叽喳喳好久:今天又学到了以前从来不知道的新东西,觉得哪种颜色会很漂亮,说不定可以达成什么效果,等等其他。
以及一有机会,就肆无忌惮地画严镇。
一脸毫不掩饰的花痴沉迷模样非常可爱。
有一次严镇忍不住逗他,说他果然是颜控,爱上自己只是“为了这副好皮囊”。
彼时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两个多月。
苏谨心和严镇的相处比以往稍微随性一点儿,开始学着改口,二十次里有一次能想起来叫“你”——然而听到这个话,还是像还没确认关系的时候一样,立刻紧张地丢掉画笔,三连否认:“不是的,没有这回事,请您别这样认为……”
严镇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忙说:“我和你闹着玩的。”
可苏谨心还是很坚持地说:“您有丰富的知识、不凡的眼光和高贵的灵魂,就算您像卡西莫多或者格温普兰我也会爱您的。”
严镇没想到他这样认真,挑眉问:“我有这么好?”
苏谨心脸一下红透了,垂眸轻声说:“是有这么好的。”
睫毛颤抖的样子,像一双刚破茧的蝶翼。
严镇凑过去,吻了他藏着深情的眼睛。
相处下来严镇渐渐知道,苏谨心对于他,绝对不只是“爱情”这么简单,还包含着亲情、迷恋、和很严重的个人崇拜……苏谨心没有亲人,和没有其他关系亲密的人。
苏谨心的世界单纯而有些偏执。
在遇到他之前,就是绘画、石磊和孤儿院里的一些故旧。
在和他交往之后,就只有他和绘画。
——他甚至能从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里察觉到自己的排序微妙地位于绘画之前。
可即便是这样,严镇也没有想到,苏谨心会为他妥协到这种地步:严镇的妈妈是基督徒,平安夜在严家是大日子,严镇照例必须回主宅应卯,今年既然结婚了,当然也带上苏谨心——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是要呆满一整天才能走的。
每年严镇最焦虑就是这一天。
虽然是阖家团圆。
比起春季又不正式。
算是妈妈的“专属节日”,每年总有新节目的——变着法子折腾,开始是玩严镇的爸爸,有了哥哥就玩哥哥,后来就玩严镇。
今年有了苏谨心。
苏谨心比起严镇来,脾气又好又听话。
妈妈大人和姐姐大人获得新玩具。
喜新厌旧地把严镇丢在一边。
严镇在外是说一不二的总裁大人,回到家却和哥哥一样位于食物链的底端,长年累月积攒的条件反射,怎么说也不敢和亲娘和亲姐较真,今年唯一可以依靠的嫂子大人加班并不能来,兄弟二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苏谨心被带走。
换了一身女装回来。
效果就emm……
苏谨心身量再怎么小也是男人。除了腿特长腰特细之外哪儿哪儿都是不协调感。
看得严镇一阵心酸,立刻想起小时候被女装支配的恐惧,把他捞过来抱抱说:“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我妈我姐不为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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