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锥生零坐在床上,有些尴尬地看着鲁路修,后者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要睡了!”锥生零有点恼火地低吼,窗外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大概再过不久就会天亮了。下午的时候还要回去黑主学院,现在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可!是!
单薄的黑发少年动也不动地站在床边看着他,他哪里睡得着?
“我知道啊,你睡,我不会打扰你。”鲁路修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尴尬,反而坐在他床边,自然无比地帮他掖好被角。
“睡吧。”鲁路修笑了笑,深紫色的眼睛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锥生零原本不服输地瞪着他,不一会儿,渐渐地竟也睡熟了过去。
修长的手拂过沉睡的少年的脸颊,苍白的脸色还是看起来让人担心,鲁路修垂下的紫色眸子里渐渐涌出莫测的神色。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十多年独自一人的岁月,对洛洛的影响这么深吗?
好像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到底是什么……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鲁路修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
“菲尔斯,”鲁路修不由地勾起唇角,一汪深紫宁静如初,侧头亲昵地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手,“你不放心吗?”
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强大的气息笼罩站在单薄的黑发少年周身,牢牢地护卫着他。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这孩子面对我的时候,有些怪怪的。”
鲁路修回想着相认以来的一幕幕,忽然笑了:“虽然他努力掩盖了,但是瞒不过我的,当然,也瞒不过你。”
“那双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虽然很努力地想要亲近,可是却好像受到什么阻碍一样,没有办法真正的开放自己接纳我。”
“呐,我有点难过,”鲁路修依旧是刚刚那样不变的浅笑,深紫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深浅,“这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也许锥生零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他说要帮他,当他想要庇护他的时候,浅淡的紫色深处蕴藏着的拒绝。
虽然说着让人感动的话,可是这孩子的心里却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果然还是在生气?亦或是……已经不再想要相信任何人的保护和承诺了。
傻孩子,我是你哥哥。
多依赖我一点,天经地义啊……
肩头的手微微使力,高大的男人依旧沉默着,却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安抚、
轻叹一口气,鲁路修拍了拍肩上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即伸出手,抓住了沉睡着的少年的手。
凑近看的话,其实锥生零长得很好看,眉眼精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搭在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这个孩子,在睡着的时候倒不见了满身扎人的刺,安详的像是毫无防备的孩童。
“唔……”正看得入神间,握着的手忽然使力,沉睡中的人眉头紧皱,轻微地挣扎起来,好像是要摆脱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一般不停地冒着冷汗,唇张张合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零?怎么了?”鲁路修一惊,忙凑身过去,“做噩梦了吗?”
菲尔斯也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好像很难受的锥生零。看了看发现叫不醒他而渐渐担忧起来的鲁路修,没说什么,手放到锥生零头顶,一个小型的阵法亮起光芒,菲尔斯闭上了眼睛。
鲁路修见状一愣,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菲尔斯,在探寻锥生零的梦境。
昏暗的环境,腥甜的气味,令人恐惧的血红。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自己一个人。
又是这个梦啊……从记事时起一直重复着的梦境。
浅色头发的小孩子踏进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场所,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麻木的表情,以及沾染了鲜血的手。
暗杀,悲泣,孤独,冰冷,血腥。
没有一丝人的气息,甚至连生物都算不上,大概,也只能称得上是工具了。
杀人工具。
浅色头发的小孩子面无表情地低头一个人走着,身形拉长,变成消瘦的少年。可是除了长大的身形,唯一变化的大概只有那双眼睛。
愈发的冰冷和麻木。
杀人工具的眼睛。
蓦地出现一束光,温暖的感觉惊醒了垂头走着的少年,少年抬起头,循着光看向源头,忽然绽开了懵懂的笑。
美丽的仿佛沾染着露珠的紫色鸢尾花的眼睛,干净温柔的看着他。
俊秀的黑发少年朝他伸出手。
“哥哥……”
破冰一般的眼神,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冰冷麻木,那样似乎融进了骨头里的温暖,刻骨铭心地镌刻在他的灵魂。
他朝少年跑过去,仿佛倦鸟归巢一般,扑向他最依赖的所在。
血肉被刺破的声音如此刺耳突兀地出现。
“诶?”洛洛愣住,低下头,一只手穿透自己的胸膛,血液染红了衣衫。
抬起头,黑发少年仍是那令人心折的温文无害的微笑,可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却让人感到如临深渊的惊惧莫测。
“……”黑发少年薄唇微张,似乎说了句什么,却再也没能听清。
猛地睁开眼,轻浅的紫色眼睛瞳孔骤缩,耳边渐渐响起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却被轻轻地擦拭掉。
头痛欲裂,视线却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莫名熟悉的黑发少年,深紫色的眼睛担心地看着自己,澄澈的一如宁静的湖泊,他身后站着的金发男人神色莫测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焦点还未凝聚,锥生零的视线有些发散,眼底一片懵懂混沌,神智还未回归。
鲁路修一愣,随即开口,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我是你哥哥。”
“哥……哥?”重复一遍,锥生零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按一按锥刺般疼痛的太阳穴,却发现手被人握在掌中,使不出力挣脱。
“对,”鲁路修看他半晌,垂眸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轻声哄到:“安心睡吧,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
温柔的声音让人不自觉感到安心,锥生零发现自己无法违逆少年的话,眼皮渐渐沉重。
一双微凉的手力度适中的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头疼渐渐缓解,锥生零在他温柔的呵哄声中渐渐失去意识。
“睡吧,醒来一切就都好了……我的弟弟。”
彻底沉入黑甜的沉眠,这次,但愿无梦。
“我还以为你会把锥生零离开这里呢,鲁路修。”
白色的骑士向前一步,吃掉了黑色的棋子,棋子和棋盘相触,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玖兰枢抬眼看向对面,暗红色的眼睛里因为蕴着太多东西,反而看不清,看不透。
他对面的少年随意的依靠在奢华的红色天鹅绒高背椅中,一手支着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黑玉似的棋子。
“怎么会,零不会离开这里的,”闻言勾了勾唇角,鲁路修头也不抬地走棋,看似随意的一步,却轻而易举地吃掉了刚刚还大杀四方的白骑士。
“哦?”挑了挑眉,玖兰枢做出邀请的动作,“愿闻其详。”
终于抬眼看他,鲁路修眉一扬,“你真的需要我来说吗,玖兰枢?”
玖兰枢笑了笑,没有说话。
鲁路修看他一眼,垂眼看着棋盘,长长的睫毛在俊秀的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零放不下优姬,你明知道的。”
玖兰枢同样瞥一眼棋盘,伸手挪动棋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
“我问的是你,鲁路修。”玖兰枢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少年,在月光下,精致的眉眼和温润端丽的容貌有着足以蛊惑人心的力量,“你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终于问出来了啊,玖兰枢。
鲁路修坐直了身体,深紫色的眼睛对上了对面深不可测的暗红色眼眸,唇角轻扯:“真是的,我是为了留下来帮你啊,玖兰枢。”
“哦?”
“我说过要和你结盟的,你也是为了这个才在今天派人去校门口迎我的,不是吗?”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满是笃定的意味。
黑国王向前两步,吃掉了对方的白皇后。
“呵,”玖兰枢不置可否,轻笑着移动棋子,“鲁路修,我很欣赏你的自信,当然,你也有狂妄的资本。”
“狂妄?”鲁路修一挑眉,“我从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零已经被卷入你的棋盘,我当然可以带他远远避开,但这不是我的风格。”
玖兰枢沉下眼,等着他的下文。
“我已经说过了,玖兰枢,我会尽全力保护他。而挡我路者,”黑国王被高高举起,月光照射在上面,反射出一片泠泠的冷光,“杀无赦。”
“将军。”
棋盘之上,黑国王立在白国王前,堵死了对方的生路。
房间里重归沉寂,玖兰枢坐在棋盘前,眼中光华流转,似乎在不停地思量斟酌着什么。鲁路修也不出声,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