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的神色又是严肃又是无奈,知道这事瞒不了,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指望着“长痛不如短痛”了,于是他对小警察微微点了下头道:“知道什么说什么。”
“这……”小警察一脸生无可恋。
他虽然入行不久,但对席家的情况却丝毫不陌生,有关于三年前席捉云夫妇命案的一切资料在警局里都是一个敏感度极高的“禁区”,并且至今处于未结状态,让他想不感兴趣都不行。
而面对这个已经“失踪”三年、刚刚回来的席家小少爷,他其实还是挺心疼的,一想到他曾经经历的那些事……再加上如今又一个家人的离开……这话让他说实在是自己都觉得残忍。
偏偏他还不得不说……
小警察万分沉重地长叹一口气,不敢跟席乐对视,就半低着头小声说:“身份确认了,正是席家的钟管家……请您……节哀……”
“真是……钟……叔……”
席乐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原地坐着就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上半身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晃了两下,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让心头骤然涌出的难过减轻几分。
而下一秒,杜念就揽过他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抱得非常紧,完全无视了前面那俩目瞪口呆的“电灯泡”,低声在他耳畔道:“乐乐,你还有我。”
“钟叔……”席乐依然在喃喃地重复着,不愿相信一般,“杜念……钟叔他……怎么会……”
他此时忽然就想起来在几天前,当他坐车离开家时从后视镜中看到的钟叔始终目送着他的身影。
谁能预料到,那竟然是最后一眼……
没有特殊的告别,没有煽情的场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普普通通、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次分别,竟就这样成为了永别。
他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活生生的人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悲伤忽然从席乐的胸口处迸发开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浑身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眼泪已经无法自控地夺眶而出,他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死命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两名警察都已经把目光直直地投向了路前方,不忍心再看下去。
杜念则用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抚着,低低劝着:“难受就哭出来吧,别压着。”
然而席乐听完却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脊梁几乎弓成了一道半圆弧,手指一触上去就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精神上的压抑,杜念是真心疼到了骨子里,抱着他感觉自己全身也都绷得死死的放松不下来。
如果能够互换身份,让自己去替他承受这些事,杜念肯定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答应了。
可惜,他换不了。
人生中所有需要经历的痛苦和磨难,他都不可能代替他来承担,所以,他只能帮助他变得坚强起来,让他的内心坚定到足够去面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即便不依赖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他一个人也能够沉着坦然地把自己的路走下去。
因此,哪怕明知道在这个帮助的过程中自己会对他造成伤害,杜念也别无选择。
十几分钟后,车子行驶到了警察局门口。
这个季节已经快入冬了,天气很凉,车门一开冷风便一股脑地灌进来,虽算不上刺骨,但也能把人给冻得一激灵。
席乐下车时脚步有些发虚,差点一踉跄,好在杜念从身后扶着他让他站稳了。
已经有其他的警察等候在一楼大厅,席乐他们走进去,被人领着,又是那条熟悉的去往停尸房的路。
杜念:“害怕吗?”
一如既往的台词,在电梯下到地下二层时开门的前一刻响起。
席乐这一回已没有了当初来看爸妈尸身时的瑟瑟发抖和惊慌恐惧,也没有来看跟席家有关的那几个人时的惶惶不安,更没有来看吴叔时的那种如坠迷雾之中的手足无措……
可是,唯有这一次,他终于破天荒地对杜念的这个问题认真给出了答案。
席乐:“嗯。”
简单的一个音节,听上去却无比晦涩。
但他好歹是说出来了。
害怕,其实一直都是害怕的……无论是停尸房这个地方,还是尸体本身,亲眼看到自己曾经十分熟悉的那些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心理上所感受到的那种憋闷和重压总会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甚至在从这里离开很久之后都会因为一个偶然的回忆引发一阵令人窒息的心悸。
他不喜欢来看死人。一点都不。
“杜队。”停尸房的门打开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手给他们示意了一下房间中部。
可能是因为被烧焦的缘故,那张白布下躯体的轮廓显得有几分诡异,仿佛是将一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突兀地鼓起来一大块,并不像正常死亡状态下那种平躺的样子,也分辨不出到底哪里是哪个部位。
席乐的双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缓缓朝那白布走了过去,杜念在后面拉住他,犹豫地问:“确定要看吗?被火烧过的人……模样会面目全非的……”
席乐缓缓回过头来看他,一双眼睛睁得有些大,眼里还有些藏不住的水汽,嗓音沙哑地说:“再面目全非,那也是钟叔啊……”
“……”
杜念没有理由再去阻拦他,于是改拉为扶,手托在他腰后一起走到了白布旁边。
而就在此时此刻,前一秒还尚能保持镇定的席乐双手却骤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试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把这张白布给揭开。
最后还是由杜念稳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的右手手心贴手背地叠在一起,落在边缘,轻轻地将这层遮挡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一截已经变得焦黑的手臂。
枯朽的,狰狞的,毫无生机的。
……
“——席音——”
席乐忽然一把将整张白布全部掀开,杜念没来得及拦住他,钟叔的尸体就这样整个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杜念只顿了一瞬,下一秒他就想都没想地扯过席乐搂入怀中,自己则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再多看一眼。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性的动作。
杜念在这么做完之后其实才回过神来地想:也许让他亲眼看见钟叔尸体的样子并不完全是件坏事……然而心里虽然有这个想法,他箍在席乐身体两侧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松动的倾向。
理智又被情感占了上风……他还是舍不得。
可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人却轻轻推了他两下。
席乐:“杜念,放开我。让我再看看钟叔吧。”
杜念呼吸一紧,劝他:“还是别看了,已经看过了。”
“再让我看看吧。”席乐低声重复,“我没事的……就想再多看他一会儿……”
在钟叔还活着的时候,因为太过于习惯他的存在,席乐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了。
尤其是最近这三年来,由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之中,他几乎没怎么关注过钟叔的想法和心情,只是在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不曾认真想过在这份照顾背后钟叔究竟为他做了多少事,又操了多少心。
虽说从席泽开始,席家就没有一个人把钟叔当成是下人看待过,可是他自己却始终以比席家人低一等的身份自居,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却从未听他开口要求过什么。
他甚至都没有成家,没有老婆孩子。一辈子,都耗在了席家。
可他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在他心里,真得就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包括这一次他不明不白地“失踪”,一天后又被确认了死亡,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会是什么人对他下的手?以及,手稿的真迹如今又在何处……
当席乐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飘到这上头时,他便一下子停止了思考。
此时当着钟叔的“面”想这些事情是很说不过去的。
不管钟叔最后的行动动机是什么,对席乐来说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只知道这位长者从他刚出生到现在,一直都陪伴着他、教导他、照顾他,对他就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却又要比席捉云的严父形象多了些宠|溺和纵容。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席乐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怀疑他的用心,他过不了自己的良心。
即便钟叔真得选择背叛了席家又能怎样,他不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伤害过他吗?他不是始终都在保护着他吗?
那还需要怀疑什么呢。
席乐对着钟叔的尸体一边看一边想着,足足看了有五、六分钟,这才又将那张白布拉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盖过钟叔的头顶,让逝者安息。
“席音,我们走吧。”杜念见他盖好后便出声道。
席乐点了点头,收起眼角的一抹残红,朝向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他这时已由最初的震惊和悲痛中渐渐缓过神来,冷静下来之后大脑也重新恢复运转,让他想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并没有太多用来哀悼和伤怀的时间,反而是找出真相的目标更加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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