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贾母还是叫了赋闲在家的贾政,把夜里的事情同他细细说了,叫他带着探春往林府里去看黛玉,并给黛玉送去叫她带的东西,把她发落王夫人的事也一并说了,叫他同林微细说。
贾政听了也气恼那王夫人不知事,然而叫他去给林微赔礼道歉,他却是拉不下这个脸来,贾母看他如此只是狠声,然而此时贾琏已是不在府中了,再无旁人可用的,只得好话歹话的说了一大通,最后贾母见贾政执意不肯,只叫鸳鸯去备车要亲往林府里去,才逼了他应下。然而贾政一番纠结,直到午后方坐了轿子往林家去,却不想小管家林信见了,说林微已是往庄子上去了,也只得罢了。
待得林信把贾政到了趟府里的事情给林微回了,林微听了却是好笑,同徒晏道:“可真叫先生说准了,那二老爷最是个自持身份的,倒难得能叫她使唤了来。这却好,只叫他们自己忧心吧,一回回的凭她脸皮子再厚,我也实在是受够了。”
徒晏安抚的摸摸林微的头,一如小时候一般,有这样的外家,也实在是够糟心的。
这边的事情且不细说,只回头再说当时之事,那时黛玉从荣国府里坐着轿子出来,听着角门处乱哄哄的闹腾,便掀起轿子的小帘来看,眼见一群婆子把一个丫头轰出了门子,又扔了一纸到她身上,继而径自转身回了,便问皎月道:“你刚刚说二太太在怡红院里发作丫头,可是要撵人的?”
皎月道:“正是呢,看那丫头病歪歪的正经不好,二太太这两日看着也是个和善的,那会子倒也真狠,都不容她分辨一二,却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大事。”
黛玉掀着帘子看着,越看越觉得那人眼熟,待得细细瞧时,恰见晴雯一个抬头,二人却是对上了视线,黛玉不由一怔,暗道这晴雯最是得贾宝玉宠的,这是犯了什么事了还要撵出来?且说黛玉同着这晴雯也算熟惯,小时候那贾宝玉每每怕袭人念叨他,想起来给黛玉送点什么的时候,总是先把袭人打发到了别处去,再叫晴雯往她屋里送,是以偶尔晴雯也会找她坐坐说说话。黛玉却是素喜这晴雯性子爽利的,有时得了什么好物儿也会送她一二,二人也算有些个交情,在荣国府里一众丫头里头,一个鸳鸯一个晴雯,最是同她交好的。所以黛玉也算了解晴雯这人,虽说性子跋扈,却是个刚直有原则的,惯来一是一二是二,眼里揉不得沙子,却是个难得的爽性之人。
看着那几个婆子回去,晴雯一个人坐到道边儿的石头上歪着,却是连走的力气都没了,皎月见黛玉只是看着,便低声道:“姑娘可是认得她?我听见说什么得了痨病了,不能死到园子里之类的话,那会子已是出来了,却听不大分明。”大家都是当丫头的,皎月是林微刚刚买回来的,之前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如今见晴雯如此,心下也是悲戚。
黛玉暗暗吸了口气,想着贾宝玉待丫头们都是极好的,却不想晴雯病得这般竟是被赶了出来,便是天大的祸事,她也不能去杀人放火,还非要了她的命不成?黛玉略作沉吟,对皎月细细吩咐了几句方放了帘子,轿夫这才起轿离开。
皎月到外头街上雇了一顶轿子过来,果然见晴雯刚刚起身要离开,却是走不得几步又扶在墙根儿上喘息。皎月便走到跟前扶了她拐过了墙角去,眼见四周无人方道:“姐姐,我家姑娘说素日同你亲近,叫我带了你先往庄子上安置,已经有人去找大夫来了。姑娘说姐姐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管怎样先治了病要紧,有什么话再同我们姑娘细说,你且先同我上轿吧?”
晴雯并不认得皎月,不过见她刚刚跟着黛玉的轿子,知道是黛玉跟前的。原她想着,在荣国府时这病便拖拖拉拉的扯了这么些日子都不得好,如今又见那贾宝玉竟是连一句话都不敢给她说,已是没了活下去的念头了,偏偏这个时候见了黛玉,又安排人来帮衬她,竟似在沉浮的海水里抓到了一块浮木般,一时心里那全部的不甘又再次升了起来。
皎月并没费多少口舌便带了晴雯上了轿子,这轿子也并未到林府里去,一路抬到了林微要去消暑的庄子上,果然很快又有人带了大夫来瞧,正是林家一贯请的张大夫。张大夫细细诊了脉,却是笑了,道:“并不是什么痨病,不过是热症罢了,只怕是前几日不大注意,又劳了心神病上加病,才总是不见好。我写个方子,按着上头说的细细调理,也别再劳累或者冷着热着的,将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好起来。”
此时黛玉并不知道晴雯犯了何事,不过既然是王夫人撵出来的,连卖身契都还了,只怕是再难回去了,眼下还是先看着能不能治好了病,到时候再问她有何去处或者有什么打算。黛玉同林微不过是提了晴雯两句,林微心里却是明白的,不过他也并不多说,只任由黛玉去做,这边林家也已拾掇好了,便带了徒晏一起到了庄子上去。
☆、74嗣子攻略
林微和徒晏到了庄子上,待得安顿下来已是午后了,徒晏却是从未注意过,在这京郊之地竟然还有这等山清水秀的所在,当日去那清虚观时,他原觉得那便是一处世外仙地了,却不想林微还有这种闲心。
林微忙着照应黛玉等安置,徒晏立在院儿里四下里打量一番,看到那双层的小竹楼上横匾写着“一水间”时,不觉笑了起来,便径自一人走了进去。
却说这小竹楼的构造与别个却是大为不同,外头随着屋子的造势蜿蜒而上的小竹梯子成螺旋形不说,徒晏进入屋内才发现,墙壁并未装饰都是那木材的细腻原色,倒也显得清亮闲趣。屋子虽说不大,却更显清幽,角落处两个盆景也不过是一抹绿色的点缀,那墙根处竟然还有一个梯子通向上面的一层,徒晏看了会儿便闲步走了上去。
这上一层呈双面,各有一个屋子,徒晏走进开着门的那里头去,迎面便是一面玻璃的大窗子映着窗外的美景,竟是真个儿自上而下打通了一面墙。那窗子与屋内之间还隔着一层,也由玻璃门隔开,外面放着一个贵妃榻,对面却是一方小小的木桌,摆着两个木凳,倒是极有情趣。
走到那小阳台上,徒晏细看时竟然还有一扇门,打开来却是一道天梯,越过这小木屋后头的温汤池子,在雾气氤氲间直通向屋后的半山腰上去,那山上也零星建着几个小亭子,甚至在一处山势起伏处,还有两处小屋子隐隐立着。
林微看到徒晏进了一水间,安置妥帖了众人也便跟着进了屋中,见他只立在那天梯前发呆,走到身后胳膊一伸便搂住了他的腰,在耳鬓蹭了蹭问道:“先生喜欢不?天气再热些了我们便去山上住,夜里定是凉风习习,咱们就住这里吧?”
徒晏闷声笑了起来,微微侧头伸手勾了勾林微下巴,道:“嗯,果真人间幻境之地,我家子现神来之笔真乃巧夺天工,日后便住这里了。”
成功了!
林微被夸得飘飘然起来,整个儿美得不行,先生喜欢姐姐喜欢,那就够了啊,当下便紧了紧胳膊,道:“先生亲亲。”徒晏笑着拍拍他脑袋,回头来看着他沉吟了下,嘴唇动了动噗嗤乐了,却是转身走上天梯往山中去了。林微忧伤的叹口气,这才发现其实先生又别扭又害羞实在不好把握啊,外头传言的先生放浪不羁到底是怎么来的?
林微看着徒晏一步步走到天梯中间,白衣飘飘发丝轻扬,脚下雾气缭绕竟似走入仙境中一般,心里不由一动,忙脱口叫道:“先生。”
徒晏回头来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林微看着他的模样心下只觉一荡,忙跟着走了过去,却是在那桥上俯身坐了下来,一腿伸出去耷拉在半空里,一腿随意的曲起来踩着缆索晃了晃,道:“坐下来吹吹风。”
徒晏回身到另一侧,靠着缆索立住了脚,双臂闲适的抱到胸前,问道:“这可花了不少的工夫吧?看你日日忙的脚不沾地的,竟还能弄出这么一好地儿来,倒是出人意料。”
林微道:“还好,先生喜欢就值得了,总要有一个落脚处,得是自己喜欢的地方,再有自己喜欢的人在眼前,那便不羡鸳鸯不羡仙了。”林微前世便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此生先前不过因着琐事至多肩上担子沉重,方一味的压抑了本性,只为出人头地奋力一搏,然而如今事情愈渐顺遂,那贪图享乐的性子自然又渐渐的冒了头。不过好在他是一个知足安乐之人,便是上一世家财万贯,被人说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也从不曾移了本性,这却难得。
“不羡鸳鸯不羡仙……”徒晏看着林微宽阔的后背,口里重复着他的话,眼神愈渐飘忽起来,只这山间水色在他眸中流转,这个时候竟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冲动,使他心里莫名升起了干脆将这个男人真个儿霸占住,再不理会他旁的事情的念头。
徒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冲动,转身向山上走去,林微见他好好的突然走了,急忙起身跟了上去,便听他道:“山后头是什么?该叫人把这座山整个儿守起来。”
林微笑道:“都安排妥帖了,先生只管放心吧。”好歹如今这天下还是夜不闭户的,林微曾经可是被人从小盯到大的,他家老二还真被绑架了一回,甚至到后来兄弟三个都不敢在黑暗里睡觉了,这方面对他来说自然最是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