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微和金淇也算老交情了,在某些事情上也有那么点相似的喜好,所以也算情谊深厚。林微定下来提审薛蟠的心思时,本已打定注意给薛家最后一击的,然而当他看到金淇时,心里却有了另一番主张。
如今林黛玉是皇后,但是皇帝跟前却还有个碍眼的薛宝钗,虽说那日看起来徒泓对那薛宝钗并无太多的好感,但是林微依旧不能给她机会,否则对他来说无所谓,黛玉可就真麻烦了,那薛宝钗惹事的能力他还是非常钦佩的。
林微打定主意,反倒不急着料理薛蟠,而是拖了金淇外头喝酒去了。一番觥筹交错,看着金淇已是有了几分酒意,林微收回了胡扯的话头终于落到了正事上:“子上兄,你知道……皇上突然叫我也来,是因着,什么吗?”
金淇醉意渲染的眸子雾蒙蒙抬起来,朝着林微飞了一个电眼:“因着什么?薛家都没人了,还能突然石头缝里蹦出个真神不成?”
林微仰头把杯中酒饮尽,展颜一笑,道:“别勾引我,我就喜欢我家先生一个……哦,说远了,那日皇上宣我进宫,却见一宫女跪在乾清宫落泪,梨花带雨的端的是好颜色,后来才知道,那女子竟是薛蟠的亲妹妹。”
金淇脑子懵懵懂懂,艰难的转了半晌方醒悟过来点什么,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嘴唇,道:“哦……”
薛宝钗如今又多了一个差事,那便是一日三次的往坤宁宫送东西,吃的、用的、观赏的……只要皇帝想得来的一应俱全。皇上只要是在乾清宫理事,无一日不往坤宁宫赏一堆东西的,几日下来薛宝钗的一双腿几乎要跑断了去。
这日午时,薛宝钗捧了皇上赏的红梅来到坤宁宫,这个时候黛玉正在看礼单子,薛宝钗见是青燕接了出来,心里便不觉打了个突,笑道:“青燕妹妹,皇上说这梅花开得好,叫我给娘娘送一枝来赏玩。”
青燕伸手接了,面无表情道:“不敢当你这声妹妹,跟我来吧。”
薛宝钗深吸口气,垂眸跟了青燕进了西暖阁,黛玉听青燕回了话,眼见又是薛宝钗不觉有些无奈。也不知皇上想的什么,看这架势简直恨不得把薛宝钗扔到坤宁宫来当差,真觉得她们二人曾经姐妹情深不成?
黛玉的视线在薛宝钗脸上停了数息,低了头继续看她的礼单,只道:“多谢皇上恩赐,赏。”
青燕听了随手抓了一个荷包递出去,薛宝钗忙道:“谢皇后娘娘。”然而她双手尚未伸出来,那递到面前的荷包便啪的一声落了地,薛宝钗抿了抿唇。
青燕不悦道:“这位姑娘可真是稀罕,皇后娘娘赏你都不知道跪谢吗,这宫廷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晴雯眯眸看着青燕发作,心下只觉奇怪,她二人相处这么些日子,虽说这青燕性子乖张,然而首先却并不是那骄纵蛮横之人,然而自打进了宫,她对薛宝钗却是与别个完全不同,每次见了定要给她难堪。
薛宝钗这才双膝跪地捡了落在地上的荷包,重新谢恩。
黛玉道:“罢了,你吧。”
青燕看着薛宝钗出了殿,这才转身面向黛玉,黛玉不喜欢屋子里人多,这个时候只有晴雯和青燕二人在跟前伺候着,青燕道:“娘娘,皇上的意思都摆明了的,送薛宝钗过来给娘娘出气的,就她那骄纵的样子,娘娘便是罚她在殿外跪上一日都无人说得什么,何以这么轻易的便叫她回去?”
黛玉微微笑了笑,道:“善恶终有报,不过小事罢了,我罚她不罚她都是一样。青燕,用微儿的话说,谋定而后动,一击毙命便够了。这宫里无数双眼睛看着咱们呢,同她计较这些能得什么趣?没得还叫人看了笑话去,倒掉了身家。”
若说黛玉有恨过一个人,那这个人便唯有薛宝钗,不管她当初什么心思,荷花的一条命就那么香消玉殒,此事在她心头便是一条无法抹除的伤疤。黛玉从来不觉得薛宝钗不该死,就像她哥哥薛蟠一样,她坚信薛宝钗迟早会遭报应的,如果薛宝钗给她时机,她也毫不犹疑会出手一击以雪旧恨。
一时到了晌午,又有人来传,说皇上请皇后乾清宫用膳。
黛玉带了青燕来到乾清宫时,徒泓正忙着春闱的事,此次春闱主考定的是刘纶,至于副考官,皇上觉得林微实在是太合适了。
林黛玉见徒泓忙得焦头烂额,想着他这么日理万机的夜里竟然还能生龙活虎,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拾了锦袖立于案旁替他磨起墨来。徒泓抬眸看她一眼,眉眼弯弯笑了起来,他也等到红袖添香的美好日子了,真是开心呀。
徒泓闲闲问道:“皇后在坤宁宫忙的什么?”
“不过是跟着嬷嬷学习后宫的管理事务,倒也不忙,能替皇上分忧,臣妾心下深觉快慰。”黛玉道。
这话别人说起来听着都很假,怎么朕的皇后温温柔柔说着,就这么好听呢?徒泓放下笔,不老实的握了黛玉的手,笑道:“来,坐着说话。”
薛宝钗急忙搬了椅子放到黛玉身后,徒泓见了却是蹙眉斥道:“没眼力的丫头,这么硬邦邦的皇后如何坐得?滚一边儿去。”
林黛玉:“……”
薛宝钗紧咬着牙关退到角落里跪了,手指不能自已的缩在袖中颤栗着,自从黛玉突然成了皇后,她一下子就觉得她的路彻底堵死了一般,而自从新的皇后日渐恩宠无双,这后宫里的霉运便如全部宣泄到了她的头上,连梦里都是凶恶的糟糕日子。
另一女官眼角带笑瞥了薛宝钗一眼,转身到里头屋里搬了厚厚的软垫出来,徒泓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赞赏了那女官两句作罢,亲自拉了黛玉坐到身边,突然又想起什么道:“金淇怎么还没到?”
夏守忠急忙从外头进来,垂首道:“西宁王早便到了,一直等着皇上传召呢。”
“嗯,叫他进来吧。”徒泓看一眼欲要起身的黛玉,笑道,“子上与朕情同兄弟,皇后见一见也无妨。”
金淇进殿来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位定是皇后娘娘,于是恭敬的给帝后二人请了安,徒泓才问起薛蟠的案子,道:“春闱的日子日渐近了,你们的案子可有个头绪没有?若是麻烦,你便一人接着去取证吧,子现得替朕主持会试了。”
金淇道:“回皇上,微臣的审理折子已经备好,请皇上审阅。”
夏守忠接了金淇呈上的折子,觉得皇上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实在不好应付,这薛家的案子他这么关注,可是他分明看不到皇上对那薛氏宫女有什么好感的。
林黛玉对金淇也是有所了解的,全凭林微打小凡事都不瞒着她的习惯,朝堂上的人事物,她知道的实在不必林微少多少。林黛玉眼见着金淇好奇的偷偷打量一边的薛宝钗,一个莫名的想头便从心底升了起来,脱口问道:“王爷看的什么?”
金淇心里一动,他自然不相信林黛玉会平白开口,有那日同林微的那一番对话,直觉那跪着的丫头必是薛宝钗无疑,至此他已是非常坚信了,这兄妹二人同薛家定有着巨大的过节。金淇无心多想,极为上道的跟着黛玉的思路往下走,道:“皇兄,这丫头长得真俊,赏了臣弟吧?”
徒泓嘴角一勾,戏谑的看了林黛玉一眼,方合上折子不动声色道:“连王妃都娶了还这么馋呼呼的,都要人要到朕跟前来了,罢了,难得你头一回跟朕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就赏了你罢。朕看这案子处理的不错,好生办差去吧。”
“谢皇兄。”金淇一头雾水的退出殿外,不过有些事情他无需知道,他就是好奇死也不会多打问一句的,他家皇兄越来越有意思了呀。不管怎样,金淇抱得美人归,一夜合欢那是皇上的恩典呢。
薛宝钗没想到自己拨云见日竟有了这般柳暗花明的境遇,不管怎么说,便是到王府里为妾,她也不想在皇宫里日日给林黛玉下跪了。曾经她们在荣国府里姐妹相称,曾经联诗作对,曾经赏花品茶……林黛玉的心,到底哪里去了?!甚至,便是当年,林家是侯门,她薛家也是紫薇舍人的荣宠,谁又比谁低了去?为什么到今日同样是孤苦无依的命格,林黛玉就能一朝封后荣耀无双,而她却要低眉顺眼的看她脸色行事?!
据说西宁王妃是真真国和亲的公主,那么王爷定然不能多么宠她,薛宝钗觉得她只是少了一个机会,她完全相信她有不比林黛玉差的魅力。林黛玉能勾了皇上去,她如今断不会在王府里消匿下去。王爷给她的足够了,剩下的,她会自己一点点争取来!西宁王主审哥哥的案子,她的哥哥有救了!
然而让薛宝钗没想到的是,□好本来屋内尚留着余香,她一心想要挽住的西宁王却似突然变了个人。西宁王妃的性情实在叫人震惊,薛宝钗尚在筋骨犯懒便被人从榻上拖了出去,西宁王看着她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死人,那里头丝毫没有一丁点的热意,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薛宝钗身上只一件遮羞的布料,冬日的黎明黑得犹如死夜,天上连一颗指引方向的星星都没有,她没过多久便被彻骨的寒意冻得僵了身子。她在皇宫里也算荣耀一时,明明步步高升极得皇上眼缘,何以事情会突然如此逆转,最终竟被如破布一般在西宁王府的后门里扔了出来?她觉得她其实是在做一个噩梦,林黛玉怎么会成了皇后?她怎么会被赏了西宁王?她明明是皇上身边最得意的女官,她的未来明明有着比贾元春更华美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