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茂里看着一桌子的冒烤鸭说不下去了。
孙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误会了,耐着性子还想解释两句。
郭茂里压根不给他机会,眼神很冷,道:“你要是不走,我都没脸再在寰银待下去了,我给过你机会。”
孙金一下子眼圈红了。
他嘴巴里那块还没咽下去的鸭肉突然失去肉味,吃不下去了。他勉强把嘴里的食物硬吞下去,看着郭茂里,喉头动了动。
“您不信我?”
“你有什么能让我相信的?”郭茂里捂住额头,手顺着头发往后一抹,长出了一口气,面颊微微抖动,“真的,今天我想给你上一课,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人给你机会,而且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窃取公司机密,艺人的行程也属于公司机密,你签了合同不会不知道。孙金,这个事儿连章总都惊动了,你自己处理。”
孙金沉默地看着桌面,半晌,抬起脸直直望着郭茂里,他的眼睛通红,鼻子也微微泛红。眼珠黑沁沁闪着光,他嘴角抽了抽,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孙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反正您就是认定是我做的是吧?”
“你收没收闻阳鹏的钱?”
砰的一声巨响。
郭茂里都被吓了一跳,还好他后退得快。
一盆才吃了一小半的冒烤鸭连盆带汤砸在地上,孙金二话不说走进卧室,拽出一个牛仔布大书包,塞了两套换洗衣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郭茂里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冲到卧室门口朝孙金吼:“你这是什么态度?”
“等会儿!”孙金也在吼,一吼就破音了,他低着头收拾东西,动作想当麻利,一件一件扫过桌子上放的护肤油和照片,有一台11寸多点儿的小本,一起收进书包。他站在屋子中间,没看郭茂里,抬头的时候,郭茂里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湿痕闪光。
郭茂里使劲搓了一把脸,憋出一句:“没叫你现在走。”声音低下去,“你打算去哪儿?回老家?”
孙金没说话,把床头一本素履之往塞进包里。
“问你话!”孙金要从郭茂里旁边走过去时,郭茂里大力抓住他的书包,严肃地加重音调说。
“嗯,回去。”收拾东西的过程让孙金平静了不少。他眼睛也不热了,掀起眼皮看了看郭茂里。
郭茂里心里一揪。
小孩儿卷长的睫毛上挂着些许泪雾,本来孙金长得有点弱气,一激动就眼睛红鼻子红的。这么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模样,郭茂里心里稍微有了那么点过意不去。
郭茂里放软语气:“寰银时代不能呆了,我另外给你安排份工作,饿不死你。”
孙金沉默着,慢,却执拗地把书包拽过去,趿着鞋走到客厅,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去生活阳台拿扫把清理地砖上泼洒的油汤,先把汤汤水水扫尽,又用泡了洗洁精水的拖把拖了两遍,清水两遍,总算打扫干净了。
“你想做什么?文案?策划?广告?都只能从最基础的做起,我给你找个朋友的公司,你去学学看。”说着郭茂里就去摸手机。
“我想回家。”
屋子里一下静了。
郭茂里盯着孙金看,孙金已经平静下来,抬起发红的眼睛看他。
“京城很繁华,我出来混了两年半,两年半都没回过家,过年也没回去看过我妈,她一个人在家,也挺辛苦的。说不定想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不放我出来了。我打算回去看她,然后,可能在老家找一份工作吧。小城镇好混一些。”孙金说着话,没看郭茂里。
顺着孙金的视线,郭茂里看见镜子里那个年轻人的脸,充满了茫然。
“谢谢这么长时间您对我的照顾,也谢谢我姨,回头您帮我给姨带声谢吧。”孙金拎起他的大书包,往背上一甩,侧背着,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看了几圈,然后把出租屋的钥匙拿出来放在桌上。
“那个洗衣机坏了,电视机也好像有点问题,房子的押金可能拿不回来。我回头转给你。”孙金朝郭茂里笑了一下,走出门去。
年轻人被汗水浸湿后背,蝴蝶骨凸显地浮现在半透明的T恤上。
关门声响。
郭茂里瘫坐在沙发上,拍了拍额头,整个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冷气丝丝的吹,他进浴室洗了把脸,打开浴室上的镜子,背后有干抹布,郭茂里想简单把屋子打扫一下。
镜子背面贴着粉红色的便利贴:加油!努力!你行!向着伟大的姨父看齐!向钱看齐,冲啊!画了个鬼脸。
“……………………………………”郭茂里神色复杂地把便利贴撕下来,揉皱,本来想扔了,最后放进上衣口袋里。
简单打扫干净出租屋,郭茂里也离开了这间给孙金住了大半年的京城老公寓,一边给房东打电话。占线。估计这个点儿人在吃饭,郭茂里收起手机,打算明天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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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表演课已经晚上九点,张斌送秦宝回去,秦宝先下楼,他去取车。这个点风娱传媒有一小半人还没下班,那几层楼也都灯火通明。
走出冷气充足的大厅,热浪扑面而来。
秦宝放空地扫了一眼大街,这个点京城还有很多人在外面晃,加班的还没下班,下班晚的行色匆匆去补吃晚饭。
秦宝脸上戴着黑色口罩,不过京城空气不好,戴口罩的人很多,并不显眼。
有车子在按喇叭,秦宝循声望去。
一辆有点眼熟的车在东侧数十米外的临停线内,车牌号秦宝很熟悉,他小跑过去。
车窗降下,露出闻容羲那双标志性深邃的眼睛,带着笑,朝他招了招手。
秦宝往回看了看,张斌还没出来,他又看了看闻容羲,拉开车门坐进去,低头给张斌发了条消息,又给娄菲发了条消息,之后把手机放好在包里。
秦宝注意到,闻容羲换了司机,还是那辆车,但两天前开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司机,这个显然年轻很多。
“这两天我有假,现在第一天已经快过去了,因为今天发生了点事情,我过来看看你。”闻容羲眉毛一挑,侧着头,嘴角噙着满含说不出的意味的弧度,“没受到流言蜚语影响吧?”
“啊,没有。”这么一说,秦宝又想起自己白天犯过的傻,忍不住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下午采访的时候,我自作主张被人套了。”秦宝低着头,寸头两边,耳朵微微泛红。
“吃一堑长一智,你记得谢谢孟导就行,我跟他串好了供。”
“啊?”看电视的时候还以为是真的,孟导虽然没有让他去请教闻容羲,但秦宝想着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说应该孟导跟闻容羲打过招呼什么的吧……
没想到全是谎话。
闻容羲撒起谎来大气也不喘一下,简直信手拈来,还和孟导串好了,可以说是……
相当帅气了。
中途秦宝看了好几次表。
闻容羲问:“有门禁?家里规定几点回家?”
“啊,没有。”当然越早越好,毕竟他有两个等他回去望眼欲穿的哥哥。秦宝想了一下,摸出手机,拨了家里电话。
秦飞国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怎么还没回来啊?等你吃宵夜呢。”
“我一个同学来京城玩,约我去吃宵夜,大哥,我吃了宵夜陪他聊一会再回来。”
“同学?”秦飞国怀疑的声调要扬上天去了。
“额……”秦宝道:“就是冯老师的徒弟啊,你忘了,有个姓林的。不跟你说了上菜了,你们不用等我,我回来就直接睡啦。”讲完秦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电话,朝闻容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大哥……管得特别严,在家里几点起床,穿什么出门,吃什么水果都要管。我觉得他缺个女人。”
闻容羲笑了笑。
“你家里人很宠你。”
秦宝突然想起,闻容羲相当于是个孤儿,而且有一段满含血泪的家族史,好像说错话了。他小心瞥一眼闻容羲,没见闻容羲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在看窗外匆匆闪过的灯光和车影。
“那,先带你去吃宵夜,我有一部电影还没有下映,去看吗?最后几天了。”
“去!”秦宝兴奋道,“吃什么宵夜?”上了三个小时课,他肚子真有点饿。
“劲爆的就算了,吃点养生粥,清淡点。我常去那家,老板娘以前也是个演员,后来息影了,这次保证不会被拍。”闻容羲的目光一停留在秦宝身上,他心里就莫名紧张。
这大概是每个真爱粉的下意识反应。但是闻容羲第一次上七十二小时的时候,他还可以装得很淡定,可能最近都没拍戏,演技有点下滑。
秦宝纠结地想。
“你上次说平时看我的戏,都看哪些?我那部禁片你看过吗?”闻容羲一脸狡猾。
看过就等于看到过闻容羲的果体,没看过就等于不是真爱粉。这特么是个坑吧?秦宝想了想,说:“看过一点点片段。”
“我演得好吗?”
“很好!”秦宝由衷赞美道,其实他看完了,闻容羲那个角色后来感染艾滋去世的时候,他差点没把空间哭崩溃。反正在里面嚎啕外面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