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国内也在洗清那些被冤枉的人才。等他们把手伸进遥远的盆地之时,却发现这人才却已经故去了,只能好好补偿他尚在的家人。
克莱尔好不容易等到爱人的消息,最后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
后来的后来,他好像忘了生命里有这么一个人,不闻不问地埋头实验,用尽毕生所学完成了周绍荣最后的研究。
谢朝离那个时代很远,没办法切身体会,但却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厚重和磅礴。大致地读完剧本,他忽然想尝试这么一个角色,演绎好这段杜撰的故事,反应出这个时代的小缩影。
这剧本融合了两个人的蹁跹生涯,而这两人背后又折射出当时两个国家的状况,小人物后头的大故事。
谢朝长舒了一口气,打通了汉德尔的私人电话。
——
初十上午,谢朝领着崽崽去小学报道,小朋友领着自己的新书,老成地说:“平时最讨厌学校了,现在居然觉得还挺好。”
谢朝戳戳他的毛脑袋:“那就好好上学,我没几天也要进组了。”
“可能我过几天又不想上学了,在学校就想着回家。”崽崽叹口气,挠挠自己的小卷毛。
谢朝吐出几个字:“人的劣根性。”他又补充,“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崽崽晃晃脑袋:“我什么也听不懂。”
“意思就是让你好好学习。”
崽崽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我听到你损我了。”他围着谢朝又转了一圈,说:“爸爸,你什么时候去拍戏?”
谢朝提着崽崽的书包:“大概还有半个月。”
崽崽揪着书包上长长的带子:“是不是又要出国了?”
谢朝“嗯”了一声:“是啊,到时候记得想我。”
“没空想你。”崽崽大步往前走去,“我还要好好学习呢。”
谢朝拽住他羽绒服的帽子,把他往后拖进怀里:“当初我出国的时候,谁天天打电话盼着我回家来着?”
崽崽挣扎着站稳脚跟:“是隔壁家大黄。”
谢朝苦笑不得:“好吧,确实是隔壁家大黄盼着我回来的。”
“你才是隔壁家大黄。”崽崽回嘴,他三下两下把自己绕进去了。
谢朝再逗他,他也不肯说话了,哼哼唧唧地一个人呆着画画了。
崽崽的艺术天赋实在是不咋地,谢朝都被他的画都丑到咋舌了,他的画估计抽象到毕加索都看不懂。谢朝自认是个大俗人,还是喜欢莫奈那种朦朦胧胧的印象派。
然而崽崽对绘画创作很热情,热情到谢朝完全抵挡不住。
之前谢朝为了拍一部剧专门请了个钢琴老师上门教学,人老师挺喜欢崽崽的,还夸崽崽适合学钢琴,手指看着就有按琴键的力量。
崽崽不乐意了,瞅了好几眼人老师的手,等老师走了之后,朝谢朝抱怨:“我的手哪里粗壮了,明明这么长!你看看钢琴老师,手指那么粗壮!”
谢朝无言以对,他请的钢琴老师业界有名,从小就是学琴长大的,可以在大剧院里弹奏李斯特那首被评为技术复杂得堪称钢琴曲之最的《唐璜的回忆》。
大约是从小练钢琴的关系,老师的手确实不怎么好看,没有传说中弹钢琴的人必备的一双修长的双手,反而十指粗壮有力,而且还相当灵活。
谢朝抚摸着崽崽的小肥手,昧着良心安慰:“我们崽崽手指最长了,再过个几年,手都要比我长了。”
实际上五岁的小孩子还是一双小短手,骨节上都是肉,肥嘟嘟的。
崽崽从此奠定了学钢琴手都短的印象,坚定了不学钢琴的决心。
谢朝觉得学钢琴多好,特培养孩子的气质,还劝过:“老师那是精益求精,长期坚持练钢琴才这样的。你就是学个兴趣爱好,会点儿基础知识就好了,手不会变得更肥的。”
然而崽崽毫无兴趣,一心向着抽象派画家发展,一有空就生产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作。
这会儿崽崽废了半个小时,专心画了一幅五颜六色的作品,拎到谢朝跟前,征求意见:“朝朝,猜猜我画的是什么?”
谢朝闭着眼睛瞎猜:“鲸鱼么?挺大一块头的。”
“不是。”崽崽还得意起来了,“我就知道你猜不到。”
“那你就告诉爸爸这是什么?”
崽崽指着画纸上一团乱麻的黑色三角形:“就是房门口那个长颈鹿贴纸啊。”
谢朝仔细辨认了两下,上面确实还有这一串密密麻麻的数字,应该是长颈鹿身上量身高的刻度。
谢朝眯着眼睛,打着商量:“崽啊,我们要不要学点素描,以后画更好看的东西。”
崽崽歪头一想:“不要,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好吧,随你。”谢朝无奈道,“要是想学就和爷爷说,他们美院里那么多大画家。”他不求能画得多好,只要能画得像个人就行,大画家应该能做到这一小点吧。
崽崽点点头,继续给他的大作修图。
谢朝盯着他认真的样子看了会儿,其实不会画画也没关系,至少崽崽会下棋,围棋、象棋都在小朋友里拿得出手。大概这就是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又给你打开了一扇窗。他的视线继而落到崽崽的画上,哎呀,这画实在是太丑了……
——
汉德尔为了完美地呈现电影剧情,决定跟着剧本里的时间线拍摄,让主演更加的身临其境,能够更好地诠释人物情绪。
谢朝进组前一天才知道另外一个男主就是安格斯,他愣了半晌,才说:“导演,你上次不是说安格斯不适合么,这怎么……”
安格斯笑得绅士:“导演又觉得我适合了。”
汉德尔点头附和:“对对对,安格斯这些年演技越发出色了,比我面试的那些人好多了。”
其实他就是迟迟找不到男主,加上他要求又高,总是不满意那些新人生涩的表演,而且安格斯确实演技好,只是化妆上面要下功夫了。
自打过年以后,谢朝就没见过安格斯,他一直忙着跑亲戚,跑完亲戚崽崽就开学了,开完学他就进组了。这还是年后见的头一面,安格斯倒是打了电话,发了信息过来,但每次都不提那件事儿。
他们两的相处和往常一样自然,谢朝仿佛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告白过,还是那个大家心目里的好朋友。
久而久之,谢朝感觉自己都忘了,然而现在安格斯生生地立在跟前,湖蓝色的眸子熠熠生辉,他又重新回想起来了。
谢朝的内心受到了情感上的谴责,自己真的是太不负责任了,这么拖着是万万不行的。
“那今天晚上有空么?”导演还在场,谢朝抬起头,换了个说法,“如果有空,我们先来对对戏。”
安格斯自然笑着答应:“好。”他又问,“崽崽是不是已经开学了?”
谢朝答道:“早就开学了,就是他不喜欢上学罢了。”
“小朋友都这样。”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看上去和和睦睦的。
汉德尔一脸欣慰,看来自己这演员请的相当对啊!
第45章
谢朝踢开沙发前的垃圾桶, 朝着沙发努了努嘴:“坐吧,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安格斯依言坐下, 嘴角含笑问:“对戏?”
谢朝慢慢地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嗯?”安格斯撑着沙发扶手, 姿态亲昵, “那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他的声音像是微风拂过的湖面,懒洋洋的,透着几分闲适。
谢朝鼓起勇气说:“还记得我在蛋糕房说的话么?”他盯着安格斯湖蓝色的眸子,那里面望不见底,“我说要给你一个答复。”
安格斯嘴角咧得更大了, 眼里流淌着笑意:“想通了?”
“嗯, 想通了。”谢朝点头。
安格斯激动得站起身来, 忽然抓住谢朝垂在身体两侧的胳膊, 开心地晃了晃:“那太好了。”他语无伦次起来,“我没想到这么快, 你知道么……我现在心里……特别开心!”
谢朝定了定神, 长吐了一口气,盯着安格斯的眼睛:“对不起, 我……”
他这话一出,仿佛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地浇了过来, 淋得安格斯头重脚轻,分不清现实。
良久,安格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刚说什么?”
谢朝顿了顿, 毫不留情地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安格斯,我……”
安格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忽然搂住谢朝,沉重的头颅压在他的肩膀上:“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他尖尖的下巴硌得谢朝的肩窝疼。
谢朝伸手推开他:“安格斯,我们还是今天说明白吧。”
安格斯不肯松手,箍住他腰身的手像个钳子般牢靠:“你让我先缓缓,好不好?”
谢朝搁在他上臂的手缓缓垂了下去,闭了闭眼睛,好,让你先缓缓吧。
时间仿佛被沙化了,一点点磨了过去,谢朝觉得脖颈之间全是安格斯的气息,他微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有些发痒。
谢朝生生忍了一会儿,终于沙哑着开口:“安格斯,我们真的要好好谈谈。”
安格斯从谢朝颈窝里抬起头,湖蓝色的眼睛幽深得如同汪洋,眼白处却泛着淡淡的红血丝,看着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