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望着宛枷,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却气定神闲,没有为宛枷的失礼而怒斥什么。
“陛下,公主毕竟千金之躯,如何能屈就于如此一个江湖草莽之身呢?”此话一出,问天第一个跳了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流鸢可是两情相悦!”问天那个气啊,好不容易对方都不计较了,这边宛枷倒是提了这么一个不该提的话,还没有事先只会他一声。
宛枷却没有理他,继续道:“这问天在江湖中有些名气,但陛下您也知道,江湖人,有名气就意味着有仇家,这样让他带着公主在外面流浪,真的好吗?”见问天还想反驳,宛枷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了,便见他冷冷地望着问天,说出近乎残忍的现实,“她是公主,她值得最好的。”
问天一颤,终是没能说出话来,宛枷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能给流鸢最好的,甚至连安全的地方,都难以找到,只能躲在京城。
“你说的没错。”莫明澜瞥了问天一眼,“但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宛枷何其了解莫明澜,先前莫明澜的举动便让宛枷猜出他并没有带流鸢回去的打算,准确的说,莫明澜根本没有认这个妹妹的打算,从一开始,莫明澜的目标就很明确,不是害死今妃的仇人,而是威胁到他权威的那些家族。
当年今妃一案牵扯甚大,就宛枷从问天那得来的情报来看,牵涉其中的家族竟不下八家,但莫明澜至今真正打击的也不过是殷家和谢家罢了,其他几家无一不因此案而藏起了尾巴。
杀鸡儆猴,到这里就够了。
莫明澜不再追究此案,也没有带回公主的打算,既然公主已经嫁人,那就让这个公主一直失踪好了,他是不在意的。
但莫明澜不在意,宛枷却不得不在意,原因却是为了问天这个朋友。
于是他说:“问天此人,武功不错,不若去考个武状元,倒也有配得上公主的名头。”
问天一愣,顿时想通了其中关窍,若他成了驸马,便有足够的理由留在京城,不必一直躲在宛枷他们这么一所宅子里,况且宛枷迟早要走,他们终究住不长久。
“你是要朕保护他们?”莫明澜这问句一出,陆栖的心都揪起来了,恨不得冲出去拦下宛枷,可看着宛枷那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又自觉不是冲出去的时候,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想着,顶多和宛枷一起逃出京城。
宛枷摇摇头:“非也。”也没有故作玄虚,直言道,“问天的能力,对陛下而言可是极为有用的。”
问天的能力,这早在先前便说到了,若说武功,问天确实不错,但皇帝手下并非没有好手,便是那楚战,镇守边疆,本身就有着万夫莫开的好武功,而问天却有着值得称道的一个能力。
那就是情报。
没有人知道问天的情报自何而来,宛枷也不知道,这些天他日日与问天相处,也没见问天出门,但问天却是知道很多新的情报,上至朝堂大事,下至市井小事,虽不具体,却是有的。
但问天不说,宛枷也不问,他心中虽有些许猜测,却不点明,这样的距离,宛枷把握的刚刚好。
“朕的眼线遍布天下,有什么情报是朕不知道的?”
宛枷摇摇头,手比出了个“二”的姿势道:“陛下有两件事不知,一为武林门派密谋之事,二为臣下心中所想之事。”
“况且……”宛枷笑了,“便是衙门之中也有不少悬案未解,若说尽知天下之事,怕只有问天能说此言了。”
问天倒是不好意思地笑着拱手:“嘿嘿,客气客气。”但眼中的情绪却暴露了他一点也不客气。
“你胆子很大。”莫明澜说着,一边不少人再次提起了心,但莫明澜却没有发作,只笑,“朕很欣赏有胆量的人。”
听到此言,宛枷的心也完全放下了,纵使他再了解莫明澜,此刻也是有些紧张的,因为现在的他和莫明澜是完全的陌生人,没什么交情,想让莫明澜帮忙,必须许以足够让莫明澜动心的东西。
而宛枷毕竟活了这么久,很快便找到了这样东西。
武林。
没有哪一代皇帝会不关照武林的,早在本朝开朝之时,当时的皇帝便定过五年一次的品剑大会,虽是为武林中人举办的活动,但挂上了皇帝的名头,那些江湖中人也乐得争这么个皇帝钦定的名声,在这样的活动之中,皇帝又向武林中插派了些人手,倒是让当时的皇帝能够摸清那些个武林势力。
如此一来,倒是出现了武林与朝廷一派友好的盛况。
但是这样的盛况却没有持续多久,帝位的争夺往往牵扯很多,不知从哪一代起,武林与朝廷的关系便断了,朝中大臣瞧不起江湖草莽,武林中人又不愿受朝廷束缚,这便是现况。
也是莫明澜不愿意看到的现况。
莫明澜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皇帝,他希望一切都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武林这块肥肉,他定是不愿意放手的。
果然,莫明澜开口问道:“朕有意再开品剑大会,不知迷雾山庄庄主可有意摘得这龙纹剑?”
宛枷心下一震,这龙纹剑并不是什么锋利的宝剑,相反,龙纹剑着重雕刻装饰,剑身全部由黄金打造,徒具其形,却没有哪个剑客愿意使用,只是这龙纹剑的象征意义却是比实用意义高多了。
剑身上雕刻金龙,乃是皇权的象征,执此剑者,则为皇帝亲自承认的武林第一剑客!
如此名头,实为武林中人神往,而莫明澜却也不会放心将这把剑交托给自己不信任的人。
于是宛枷果断屈膝,向莫明澜行了一大礼:“定不负所托。”
至此,他的目的全部达到了。
“宛卿为何行此大礼?”莫明澜见宛枷如此识相,也放缓了语气,换了个称呼。
若是换个江湖中人,想必是为这么个卿字倍感激动,但宛枷毕竟经历过宦海,称呼倒是不能撼动他什么,但他却也没有顺着莫明澜的意起身。
“还请陛下恕罪。”
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都是困惑,莫明澜也笑问道:“怎么?是朕给你的任务太重了?”
便听他道:“没……只是陛下先前送来的鸽子……被在下不小心打了吃了。”
莫明澜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不过好歹是帝王,这点自制还是有的,淡定道:“吃便吃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那是陛下的鸽子啊!”宛枷的声音抑扬顿挫,但周遭的人们表情却不怎么好。
可没见过这么在皇帝面前讨罚的!
莫明澜也是无语了,面对新收的下属,他还是很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宽容的,但对面却不按常理出牌,只好问道:“你待如何?”
“这……在下虽有罪,但先前陛下也曾答应在下一个要求,便用这要求抵了这罪吧。”宛枷低着头,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但莫明澜却是深刻地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不简单。
莫明澜深知,若是自己不答应宛枷先前重用问天的提议,这个要求一定会被用在那里,而现在这样使用这么一个随时可能让他答应不愿意答应的事的要求,则是宛枷的一个表态。
这个表态,他接受了,但他莫明澜也没有那么小气:“不过小事尔,这个要求你就留着,朕的话,一直有用!”
说出这样的话,却不是因为他想要拉拢什么了,话说到这个地步上,先前的许诺便是足够的拉拢,而会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因为他的一点私心。
莫明澜,从一开始便对宛枷有莫名的好感。
只是他的理智让他将这份好感对他的影响压至最低,他毕竟是个帝王。
身处上位的他,自年幼目睹今妃死亡之时便清楚地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是他最不能触碰的东西,那是毒,会毁了他。
而他的目标也一直都不在感情上,如今的他,成为一代明君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而这,也是宛枷对最初两世见到的莫明澜的理解,或许他攻略的那个莫明澜也有这样的特性,但终究是被对他的情感遮掩了。
宛枷从来不觉得只有让任务目标和自己在一起就能达到he,有的时候,对于那些攻略对象,最好的结局之中,其实不一定要有他,因为他给不了他们真心。
若让宛枷真正去思考一下自己心中所爱的人,现在的宛枷只能说,没有。
对谢瑾,宛枷觉得那是一个平凡的友人,有抱负,却没有多大的能力能安然于朝堂之中,所以他伴他走过一生。
对楚战,宛枷把他当做一个有着高大形象的伟人,他能成就一切,却也有可能被某些因素导致失去一切,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成全楚战,让他走一条平定天下的顺遂的道路。
对莫明澜,宛枷则更多的是惋惜,他不知道在他的身体被外来人员侵占的时期里发生了什么,但那一世里的莫明澜却与所有的都不同,他太执着了,执着于宛枷的他失去了理想,无法再散发自己的光芒,于是宛枷选择斩断了这份执着。
这也是宛枷这一世见到莫明澜那么失态的原因。
他在愧疚,因为对他们,他没有产生一丝感情,只是让他们对自己产生好感,然后自顾自地送他们走向自己铺好的完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