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贫僧样貌丑陋,故以深居荒寺,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人烟,不周之处还请施主多多包涵。”
看着老和尚文绉绉的,又瞟几眼火塘上在烤着的一只肥的流油金黄焖香的野鸡、和尚手里同样的肉粥,白玉堂的眼神翻了一下,和尚有鬼。这展昭也真是的,看到这个和尚何不杀了得了!若是不小心泄露行踪,那他们可是要吃不完还得兜着走。
“施主见笑!老和尚常年不知饥饱,所以从来是肉粥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今日幸得施主救济,否则可就熬不过三五天了!呵呵、呵呵!”
熬不过三五天?看你那骨瘦如柴的样子,之前吃的不会都是树叶吧?还长着一张七分像狗三分像鬼的尊容,恐怕如不遁入空门,早就给人当成妖怪打死了。
一人一僧正各怀鬼胎的吃着东西,展昭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
“我刚才到马车上拿下来一些雄黄,大师说夜里这附近蛇多,备一些总是好的!”说完就把手里的药粉撒进火里,原本金红色的火焰腾的一瞬间变成了耀眼的白色,然后开始散发出雄黄特有的药香气。
顺手给火上已经恰到好处的烤鸡抹了点盐,转过来刚要招呼可以动手了,就看到白玉堂和那老僧四只眼睛瞪着,面色古怪。
第五章 暗涌
夜渐深沉,外面的雨愈发的大了,打在瓦顶上噼里啪啦的就像爆竹,寒气渐渐的也更重了起来。
砰--白玉堂往火里又扔了一把柴火,火光亮起驱散透进来的寒气,他的脸却像挂了霜,白茫茫的一片。
“玉堂,我刚才出去看过,那个老和尚,确实没问题!”
“……你总是太容易相信人,所以人人都能害你!”
“笨蛋!”看着白玉堂一脸郁闷的样子,展昭竟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立即换来上下其手的报复,里里外外的被狠挠了一通,直让他浑身汗毛倒数瘙痒难忍,只能不停的狼狈闪躲。
“哈、哈、哈哈哈……玉、玉堂……白玉堂!”眼看那两只毛手挠的地方越来越不靠谱,展昭赶紧叫停,不是他是什么圣人君子,但在这佛门清静之地,就算已荒废多年,但宝相庄严虽败犹存,他们在这荒寺中如此嬉闹实在是大有不妥。
“等等等等!我不闹你,不闹你就是了!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么多年了,展昭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只要别说教、千万不要对我念那些八股文!”
“噗--”,看着白玉堂孩子气的闭着眼睛摆着手,就像一个正被夫子逼问功课的顽童,展昭失笑道:“怎么,我从来就是这么一副迂腐八股的正经模样,白五爷您若是看不顺眼,就回你的陷空岛去!莫在这东京里祸害了众人,还连累我为你整日东奔西走收拾烂摊子!”
“你--”,白玉堂会心一笑,“好你个御猫展昭,白爷爷给你三分面子敬你是一方南侠,原来你就是这般不知好歹不辨是非!今日这东京我是闹定了,黄河绝堤三百里百姓流离失所饥民成千上万,皇帝的贡品我就拿走了,就当帮他积阴德做点好事!”
“不可!赈灾自有官府的人负责!你这样做就是私窃贡品,其罪当诛!”
“哦?那么展大人,您是要抓我去伏诛了?呵……要我还这翡翠麒麟给你也不难,只是你必须以物易物,交换!”
“你--欺人太甚!可惜展昭一身清贫,除了身上的官服和手中宝剑一无所有,怕是没有一样东西能让白五爷您瞧得上眼的!”
“不--”,看着展昭一副入戏太深情动的模样,白玉堂忍不住一下子贴近,食指按着那两瓣红润刚毅的唇,“你有的,看这里好一只吹胡子瞪眼的展小猫,只要你拿他换与我,不但这翡翠麒麟,只要我能给的,只要你想要的,玉堂必将倾其所有,为君采撷……”
说话间,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一指,闻到彼此灼热的鼻息,展昭脸一红,忍不住别过去。原来玉堂都记得,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们从冤家对头到心有灵犀,从官兵捉贼到一起被官府通缉--他们已回不到过去。只是,有时候缅怀过去并不是为了感伤岁月,而是为了让自己更相信明天仍然能有希望,追忆过去的欢乐时光是因为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仍然能够无所畏惧,只有彼此,同游江山,站在辽阔的草原上策马携手,鹰击长空对影成双。
“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脸皮仍薄得像纸一般。”看着展昭脸脖子都红了,不忍心再让他恨不得把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白玉堂乖乖的退回座上。
安静下来,抬眼一看,彼此眼中都尽是浓浓的笑意。
一番抢白,就真似回到那初遇的青春岁月中。感叹物是人非,他们现在唯一能拥有的,也只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而已。而自己的一切,也早已不属于自己,无论身心,都已经全心的交托给对方。室内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想的又几乎是同一些事情,只是独自思量之下,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在这样的心思下,展昭还是决定,告诉白玉堂。
“玉堂,你看这个。”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经卷,几乎是一碰就碎的模样,展昭把它小心的展开在火光前。
经卷上,画的是一些世人皆尽耳熟能详的故事:禅宗开悟、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佛祖割肉饲鹰,篇篇都是一段简短的佛经和栩栩如生的人物绘卷。直到长长的经卷完全展开,最后一个却并不是他们熟悉的故事,更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些西天如来,绘在卷尾的,只是一具佛家的天舞宝轮,上面镶嵌着的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码瑙七宝光华流转,但却都被宝轮正中的一盏金色莲花灯掩去光芒。莲花灯下,凤凰饮血,观音千兽为面异常狰狞。
“这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他疑惑的看着展昭。他们需要的是能祛除展昭身上蛊毒的解药,和这佛门的法器有什么干系?再者,这些佛门中的法宝虽在历代僧侣的口中传颂得仿佛确有其事一般,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救苦救难的神仙和西天的如来佛祖不过是纸上的神话,更不是他们应该去寻找和依赖的东西。
“你再看看在最后面!”说完,展昭把手中的经卷完全展开,只见在最后几乎是裱纸的地方,写着几个蝇头小篆,应该是这卷经卷所作之人的落款。
从这裱纸和经卷泛黄陈旧的程度以及上面书写的都是小篆来看,可以肯定这卷经书,没有一千年也有五百年,应是前朝盛唐佛教流行时所存下来的遗卷。
那几个字实在太小,经卷就算保存得再完好但长期磨损翻阅,几乎是对着火光举到近前,白玉堂才看清那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那上面,是一个他化成灰也能记得的名字--
·白·
·玉·
·堂·
“这、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东西!一定是有人冒名顶替!不对,应该是五百年前有人和我正巧同名同姓罢了!”
“玉堂,这寺庙里的老和尚说,这是你的东西!他已经在这里等你等了太久,但见到你却戾气太重,他怕你还没来得及看,这经卷就被你身上的煞气给震碎了,所以才让我转交与你!但我一直参不透这里面的古怪,只是我们应当有难同当,所以这一次我没有擅自行动,就先告诉你……”
“有什么好猜想的!这都是那个老和尚故弄玄虚!糟了,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告密去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削了他的脑袋,再连夜启程!”不等展昭说完,他已经飞一般从窗户蹿了出去,飞身直扑前殿,方才那面目丑陋的老僧离去之前,确实是拿着木鱼到那古怪的女菩萨跟前去做他的晚课!
万象佛心,所为饿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道--森罗万象,都只是佛有千面万化。只是这一夜,佛心魔心,却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间。
携着劲风杀意闯进前殿,举目四望,果然只有那盏孤灯和地上幢幢鬼影,老和尚根本就不在这里。四下又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没有人,那个老秃驴十成是报信去了,如不及时离开,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追兵围困在这里!
丧气的回头要去找展昭,却在半道上看到后院一角透出火光,走近一看,竟是一间他们之前没能发现的禅室,火光就从这里透出。莫不是那个老和尚躲在这里?敛着气息走过去,却从窗棱中看到里面展昭持灯的背影。
但比起疑惑展昭为什么会在这里,更让白玉堂震惊的是,这禅房里竟然挤满了人。
与其说挤满了人,不如说堆满了死人更为贴切。
偌大的禅室几乎有两层楼高,里面没有一桌一椅,只有十八根高大的沉香木柱,历经千年仍在雨夜清凉的空气中散发出干燥的木香。在展昭手中光源目所能及之处,或坐或卧,有的形似十八罗汉卧禅而眠,有的却站立墙边栩栩如生,如果不是那些已经形如骷髅的骨架发皱紧贴在上面的皮肤,还真看不出来这些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即身佛。
“莫不是,我们真的误闯了西天小雷音寺?这些和尚,死了也不好好的埋地里,胆小的人要是见了,非得活活吓死不可!”感叹着,白玉堂伸手就要去摸一具看起来似乎是五十年前圆寂的干尸,却被展昭及时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