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无可避 (雾雨子君)

　　李尚也不觉得烦，耐心地听完了所有叶飞的交代才发动了汽车。
　　“我会经常去看它的。”叶飞的眼泪又有濒临决堤的危险，李尚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一般飞速地将车开走了。
　　叶飞终于还是没有哭。李尚离开的时候，杜芸的车缓缓驶了进来。
　　她的眼睛有点死气沉沉，同她靓丽的外表十分不搭，高跟鞋“哒哒”的声响缓步向叶飞走来。放在以前，她看到叶飞一定会宠溺地摸着叶飞的脑袋说上一句“宝贝真乖，知道接妈妈了”。
　　如今她什么话也没说，并不是因为知道叶飞刚送走李尚，而是她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的心情如同悬在一个细绳上的重磅，那条线随时都可能崩溃而断。现在的她看到叶飞只会想起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不过这些天她已经好多了，没有见到叶飞就觉得恶心了。再怎么说，叶飞是无辜的，怎么说都是她放在心尖上疼了这么许多年的宝贝儿子。
　　“妈，你回来了。”叶飞开了口，将一双拖鞋放在她的面前。
　　“嗯。”杜芸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弯着腰换着鞋子。
　　“我把猫抱给李尚了。”叶飞交代着，在杜芸心情不好的时候，叶飞不敢当着她的面喊一只肥肥的猫为主子。
　　“嗯。”杜芸将换下来的高跟鞋往鞋架高处一放就进了屋，大步流星地进了厨房取了些张婶做好的西式早餐在饭厅吃了起来。
　　“你吃了没？没吃就陪妈妈吃点。”杜芸喝了一口纯牛奶。
　　叶飞赶忙钻进厨房拿了一份早餐笑嘻嘻地坐在了杜芸身边陪杜芸吃起了方才没那么认真吃的早饭。
　　两人在饭桌上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着，若是放在以前，叶飞不是没话找话就是赶紧吃完离开餐厅。两人吃了一半，屋外一阵车响又停了下来，不用看都知道，是叶飞那个有钱有颜的爹。
　　叶英二话没说换了鞋就往二楼的书房里走，张婶很自觉地沏了一杯现磨咖啡端了上去。杜芸将杯子里的牛奶喝完，培根、鸡蛋和面包还没来得及吃完便匆匆上去了。
　　叶飞蹑手蹑脚地上去趴着门口听了一阵又下来继续吃早餐。
　　这两个人今天约在这里竟是为了讨论怎么分财产。也不知道今后的太子爷还能不能当了。
　　叶飞其实很在乎这个家，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从善如流”了。但愿分开对三个人都好吧。
　　一集动漫的时间，惜时如金的叶英便和杜芸从书房里出来了。两人一左一右在叶飞两侧对立的沙发上坐下。
　　叶英是个很有修养的男人，四十不惑的年纪却依旧看着年轻。一身笔挺的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搭配着的腕表既显身份又很有品味。邵芸则算得上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三十多岁的年纪不比外面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差，反而因为年纪的关系，风姿绰约。就是如此两个原本十分般配的人，此刻却当着这个儿子的面在闹离婚。
　　“家里不是不差钱吗？能不卖这房子吗？”叶飞望着坐在客厅里的父母，坚持着他最后的底线。叶飞从小在这里长大，已经生活了快十八年了，怎么会没有感情。
　　刚刚在书房外，他似乎听这二人在商量卖家里的房子。家已经没了，就连着藏有十多年记忆的房子也要因此而易主吗？叶飞心里难受，脸上却不见丝毫不悦。
　　“宝贝，这房子妈做不了主，等你以后把驾照考了，妈答应给你买辆新车。”杜芸暗示着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叶英。
　　原本他们二人确实想卖了这处的房子，这里房子风水虽佳，但也已经老旧，比那些新建的总是差那么点，虽然这里是霅溪富豪们都想挤进来的，无非也就是想同跟叶英这样的精英做邻居罢了。
　　“本想给你换处地段，你要舍不得，就留给你吧。等你毕业了，看看能不能来我公司上班，实在不行，我给你股份。”叶英也做出了他的态度。叶英就叶飞一个儿子，是未来以后如何都不会再有的，对自己的亲儿子，到底是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他原本应该是无缘有个亲生儿子的，如今也算是捡了个便宜不用去领养一个外人来继承家业了。
　　“那我平时花销呢？”叶飞好似父母的离婚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
　　离婚，是叶飞无法挽留的局面，能保障自己的利益，则是他此刻最应该去做的。很显然，他懂，也无愧是叶英这样商业大佬的儿子。更何况外面还有一群人，指不定怎么看他看叶家的笑话呢！他情愿自己活得狼心狗肺也不想看外人的笑话。
　　“妈跟你爸商量好了，你平日里正常的花销由我给你。你的学费，零花管你爸要。不过我们都只给到你大学毕业。等你工作了，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叶飞毕竟是杜芸十月怀胎的心头肉，这儿子总是亲生的，到底是牵挂着的。
　　叶飞点点头，说道:“家里保姆辞了吧，我一个人常住学校，用不着。”
　　叶飞头也没抬，低着脑袋掰手指，将一处的倒刺撕出了血。
　　“好，妈过两天就让她去我那儿，你要是想吃张婶的手艺，就到妈这儿来。”杜芸知道，平时叶飞对张婶比她这个做亲妈的还好些。此刻提这个要求，想来也是父母离婚打击颇大。而且他一个人住这儿，也付不起张婶工资。
　　叶飞知道他父亲喜欢男人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他母亲得知此事跟他父亲而闹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叶英不是不想离，他是压根就不想结这个婚，若不是意外，都不会有叶飞的存在。
　　前段时间，叶英公司盈亏，忙得不可开交，一连数月都不曾回家，就连叶飞平日用度都忘了划账。而杜芸则是躲回了娘家，杜琛那儿。从前，叶飞父母两人的关系也不好，时不时就吵架互相扔东西。直到那日叶英和往常一样带了一个男人回家，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叶英不知怎的吻了那个男人，才让这段地下情曝光，也正式跟杜芸说明了情况打算离婚结束这场十多年的闹剧。
　　杜芸只觉得深受欺骗，逃回娘家以后却意外桃花，遇上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叶飞见过，和他爸那样不显年纪，身材也很好，为人谦和，对叶飞也很好。虽然杜芸并没有打算接受男子追求的意思，但叶飞看来，只要能让他的一双父母都有个好的归宿，自己成了没家的孩子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无家可归。要是真想其中一位了，撒娇过去也不是不可以，总不能拿着扫把赶他吧。
　　叶飞父母本来还在争叶飞的看护权，最后几番游说叶飞都没有结果。他不是两个都不要，是两个都想要。思来想去，索性两个都不要，随他们自己决定。争到最后，却是给叶飞单独立了户口。随着双方的谈判，这处的房产也将在两人签下离婚协议书后过户给叶飞。
　　叶飞从小不缺钱花，别的小朋友还不知道计算机是什么的时候，叶飞就捧了一个掌上电脑玩扫雷。因此，他反而缺了管教和关爱。父亲沉迷赚钱，几乎对家里除了金钱以外的事情不闻不问。而母亲总是觉得丈夫在外有小三，专心致志防了那么多年的情敌，竟然是男人。
　　叶飞从前上学回家吃晚饭，只有张婶拿着热腾腾的饭菜作陪。小孩子不学好，自然会学坏，而学坏的原因，只为的父母多点关心。
　　不过在叶英看来叶飞的这点不良也没什么，只觉得是男孩子天性叛逆比较皮罢了，跟他这个出柜的男人相比叶飞算得上中规中矩的了。而杜芸则是太过宽宠，太过放纵，想着孩子以后懂事了就能安安静静做个美男子。于是两人好像商量好的一样，对叶飞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
　　叶飞不舍得，对这个家，这个房子，在叶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美好的回忆的。摸黑出去找主子撞到玻璃磕破头的那晚，父亲连夜将他送去医院，缝了几针回来对叶飞是又哄又是举高高的。那是为数不多的和他的父亲如此亲近，大约也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了。
　　还有，自己某次得了严重的传染病的时候，母亲将他搂在怀里，又是擦药又是轻声呵护，丝毫不怕被染上。那是在叶飞刚念书的时候。还有自己每次生病住院，母亲总是能成为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他顿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这样的事情，不多。对于叶飞这样破碎家庭的孩子而言，是最珍贵的回忆。
　　过了许久，两人签好离婚协议书。
　　叶英低着嗓子对叶飞说道:“儿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你记住，以后若不爱一个人，就不要勉强跟她在一起，不然就和我如今一样，是不负责任，不会有好结果的。”
　　叶英像是在自责，声音很低缺略带磁性。
　　“嗯。”叶飞看着两人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不敢多说一句话。
　　再装出一副玩世不恭，万事都无所谓的样子也藏不住心中最真实的感觉。宛如拿刀切腹，还是亲手用刀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将刀埋进肉里。
　　“儿子，也是妈对不起你。”杜芸看着叶飞，心痛不已，对这个儿子，她亏欠得太多了。
　　“没有的事，是我没这个福分。”明明是这么温柔的母亲，是自己太固执不想再当个累赘拖累母亲今后大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