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进屋把棉衣脱了, 找了件陈全儿的衬衫穿上,这才感觉终于从蒸笼里解救出来。
羌城和蓉城相比,气候气温变化很大。陈斌早上从羌城离开的时候,那里有的地方还正在下着大雪, 现在回到蓉城, 七月上旬的酷暑正盛。
“哎,怎么没看见陈全儿?还有灏灏呢?”
“他们兄弟俩啊,一大早带着鸣鸣去镇上买玩具去了。”
陈斌听出一个不认识的名字:“鸣鸣?”
蒋云英一拍额头:“是哦,你还不知道,前两天啊, 有个孩子走丢了, 也不知道谁家的, 就在咱们农家乐, 陈全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把那个孩子留在农家乐,虽然那孩子瞧着是挺可爱的,可要是他这么一直跟着陈全, 那也不是个法子啊。”
“是吗,多大的孩子?”陈斌问。
蒋云英:“四五岁吧,不是,甭管孩子多大,这让旁人看见了总归不好,你说说你们兄弟俩,一个三十好几,一个也快三十,都没一个成家,你妈前阵子还在和我唠叨,等这次你回来就不准你再出去了,要出去可以,先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就是,斌斌啊,听你妈他们的,别再东跑西跑的,再让他们操心了。”陈志华也在一旁开腔。
陈斌:“二爸,你咋还站我妈她们那边了,这结婚成家也不是说结就能结的啊,再说,你看我这些年常年在外的,总不能娶个媳妇就搁家里了吧。”
“媳妇儿?是谁要结婚了啊?”大门外,听见陈全带笑的声音。
陈全和陈灏带着鸣鸣回来,买了一车玩具。
“说你呢,”陈斌也大笑,“说你媳妇儿都还没有,儿子就已经这么大了。”
“我儿子还不就是你儿子,儿子,快叫陈斌爸爸!”陈全也开玩笑。
可惜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鸣鸣手里抱着玩具虎着脸,老大不乐意了。
“他才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才没那么黑。”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爆发一阵笑声。
陈灏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直乐道:“不是,说真的,大哥,你咋比上次回来还黑了啊。”
羌城那边日照充足,降水少,气候干燥,紫外线也强,陈斌常年待在那边,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也被晒得油光发黑。
陈斌蹲到鸣鸣面前,做了一个鬼脸,鸣鸣被黑乎乎的一团吓得哇哇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陈叔叔,陈叔叔——”
陈全也不管,陈灏也加入进去逗耍孩子,陈斌于是追着鸣鸣在屋子里到处跑,屋子里立刻传来杀猪般的阵阵嚎叫。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也老大不小的,就别逗鸣鸣了,”蒋云英看不过去,把鸣鸣抱过去,一边哄着说,“来,陈奶奶带鸣鸣去吃好吃的啊,你陈斌叔叔给鸣鸣带了好多好吃的呢。”
兄弟三人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
陈灏不负众望早已经喝趴下,陈斌也喝得面皮发红,酒量最好的陈全也有点喝麻。
“大哥,嗝,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陈全问。
“走?走哪儿?哦,对,嗝,”陈斌手里的啤酒空了,又去开了罐,“走,要走,不走,嗝,那边货还积着,得倒出去才行。”
“大哥,现在你也不缺这几个钱了,回来吧,我听说那边经常发生灾害,总担心你哪天就遇上了,嗯,你回来和我一起开农家乐吧。”
“这可不成,再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灾害,陈全儿,要是现在让你关了农家乐,你愿意?”陈斌似借着醉意,说了不少话,“咱们活着都是有自己的目标,总想着活的像个人样,不用再看他人脸色生活,还要养得起整个家,这可不容易啊,现在羌城那边,是个难得的机会。”陈斌只要再辛苦几年,以他现在做生意的劲头,下半辈子也就无忧了。
陈全手里捏着啤酒,叹息道:“钱挣得再多也没有家人亲人的健康常在重要。”
兄弟俩感慨地又灌了不少酒。
农家乐里住房很多,陈斌睡了一间,陈全关了楼下的灯,也上楼去睡觉。
房间里,鸣鸣还没有睡觉,他正在摆弄陈全今天给他买的玩具。
“陈叔叔,这个大黄蜂的手臂怎么装啊。”
陈全走过去,替鸣鸣把大黄蜂的手臂安装上去。
“哇,好大的大黄蜂!陈叔叔真厉害!”
陈全一拍鸣鸣的脑袋,转身去浴室洗澡。他身上满是酒味,怕孩子闻着睡觉不舒服。
浴室里,陈全站在淋浴下面,任由温暖的热水从头淋下,冲刷掉他身上的疲惫。
浴室门被轻轻推开。
“陈叔叔……”
陈全回转过身子,隔着水雾看见鸣鸣正站在门口。他下意识的就要用毛巾挡住身子,但又一想鸣鸣还是个小孩子,不由又笑了。
“怎么了,鸣鸣?”
“陈叔叔,我给你搓背。”
陈全挑眉,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懂事?
“好啊。”陈全也不拒绝,坐在平常给鸣鸣洗澡的小板凳上,让鸣鸣给他搓背。
鸣鸣得到陈全的同意,高兴地来到陈全身边,开始给陈叔叔搓背。
陈全闭眼,享受着鸣鸣的小肉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搓着,别说,还真有几分舒服。
“鸣鸣啊,今天好玩吗?”
“好玩!”
“陈灏叔叔和陈斌叔叔对鸣鸣好吗?”
“好!”
“哪个更好?”
“……”鸣鸣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灏叔叔给他买了最喜欢的大黄蜂,陈斌叔叔又给他带了好多好吃的。
鸣鸣看了看陈全,忽然福至心灵:“陈叔叔最好!”
陈全大笑着把鸣鸣抱过来,这小子,这些天果然没白疼。
鸣鸣靠在陈全怀中,感受着陈全从心底透出来的高兴,特满足。
忽然,鸣鸣一不小心瞥见一个东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呀,陈叔叔,你肚皮上怎么趴着一条毛毛虫,好吓人哦。”
“嗯?”陈全懒懒地朝鸣鸣说的地方看去,他浑身猛地一僵,后背浸出冷汗,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平常几乎从不在外面袒露肚子,没有人知道他这里有个伤疤的事情。
鸣鸣这时候已经傻傻地伸手去摸了,有些惊异道:“哎,不是毛毛虫诶。”那个丑丑的“毛毛虫”趴在陈叔叔肚皮上,抠不下来。
肚皮上传来的异样感觉令陈全终于醒过神来,他把鸣鸣朝后让了让,特淡定地说:“那不是毛毛虫,是伤疤。”
“陈叔叔受伤了吗?”
陈全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以前陈叔叔不听话,然后就长了这个疤痕。”
鸣鸣睁大眼睛看着陈全,陈全继续忽悠:“所以鸣鸣要听话知道吗?要不然以后也要像陈叔叔这样长伤疤。”
鸣鸣瞪大眼睛,俨然一副被陈全吓到的样子。
陈全很满意,很好。
其实陈全不知道的是,鸣鸣此刻的内心活动是:陈叔叔以前是有多么不听话啊,才会长这么一条伤疤,比他的手掌都长呢。
“鸣鸣,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鸣鸣点点头:“哦,好。”
要说当年那件事在陈全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便是他肚皮上没有祛除的疤痕,怎么也祛不掉。这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想起过去那可怕的瞬间。当初贺琛林和他说,等他痊愈了给他用药祛除掉,可惜他最终没等到痊愈那天就离开了。
俩人洗完澡,陈全把孩子抱上床去,准备睡觉。
鸣鸣靠在陈全怀中,手里摸着胸前的小饰品,他睁大眼睛看着房顶,一双黑曜石一样的黑眸骨碌碌的转着。
“鸣鸣,想什么呢?还不睡。”
鸣鸣扭扭身子,钻到陈全怀里,他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陈全,小声地说:“陈叔叔,陈斌叔叔和陈灏叔叔他们不都是你的兄弟吗?陈斌叔叔他为什么叫陈爷爷二爸,叫陈奶奶二妈呢?陈灏叔叔却叫陈爷爷爸爸,叫陈奶奶妈妈呢?”
陈全挑眉,这孩子还懂什么是兄弟?真难为他能把这么复杂的关系说清楚。
陈全搂了搂怀中的孩子,说:“他们啊,确实都是陈叔叔的兄弟,只是呢……”陈全慢慢地把陈志华和陈志国的关系说给鸣鸣听,“所以说,即使我们可能不是同一个爸妈生的,但我们关系好,更胜似亲兄弟。陈志国爷爷和陈志华爷爷由于是亲兄弟,所以陈斌叔叔就要叫陈志华爷爷二爸,而我就要叫陈志国爷爷大伯。”
鸣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听见他说:“陈叔叔,你说为什么一个孩子只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呢?可我想要两个爸爸怎么办呢?”
陈全失笑,这小孩子,脑袋里一天都在转些什么呢。
“你怎么会想要两个爸爸呢?”
“两个爸爸的话,他们就会都疼爱我啊。”
“那你妈妈也会疼爱你啊。”
“才不会,我又没有妈妈。”
陈全一愣,原来鸣鸣没有妈妈了吗?可怜的孩子。
“陈叔叔,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才能有两个爸爸呢。”
陈全笑,没见过这么执着的孩子:“如果你想要两个爸爸,那你就要让他们关系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