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一瞬空白。
眼前的男人一身居家服饰,清雅闲适,缓缓走过来的步伐,每一步都似精心计算过,不疾不徐,让人生出一种此人很好接近的错觉。黑色瞳孔深处隐着的冰色,冷漠至极的视线投在远处,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入眼,漠不关心、毫不在乎,世间已没有东西能挑动他的神经,整个人透出不沾人间烟火的冷淡疏离。
此人身上充斥着令人迷惑的魅力。
是如何从客厅移步到饭厅,而且还坐下的,陈全全程都浑浑噩噩的,有种身体与精神剥离的感觉,四处神游。
后来陈全不止一次想过,难怪这人从未在网上暴露过一张照片,这样的人要是踏足凡间,那还不得令多少少男少女为之痴狂,为之绝望。
“陈先生。”一道冰冷之声猛然响起,让人浑身忍不住一个哆嗦。
陈全回神,视线聚焦,抬眼看过去,对面的人未动丝毫,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方才根本就没人喊他,全是他的错觉。
陆东棠仍保持着低垂眼帘的姿势,用一种奇怪的频率在慢慢进餐。
饭厅此刻仅三人,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错觉,陈全调了视线朝一旁站着的陆管家望过去,却见这人正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看着自己,好似自己再不回神他就要过来代劳,想法子让自己心神归位。
微微汗颜……
食不知味地解决掉晚饭,陈全此刻心情很复杂。
过去不觉得,此刻忽然间就萌生了一股卑贱感。
并非因对方高高在上才显得他这般卑躬屈膝,事实上,从一开始接触陆家,陆家并未强迫,勉强过他分毫,陆家对他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还处处对他……可谓尊敬有礼,是他走投无路、穷途末路、陷入无助的绝望之中来求陆家的。
这就是一块美味的毒蛋糕,吃与不吃,皆在你的选择。
小人物的命运,大抵就是这么渺小。在面对无法抵抗的灾难面前,要么身不由己地俯首承受,要么漠不关心,忽视良心的谴责。
各自所站立场不同,所拥有的能力不同,以及彼此的需求不同,这些都让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又难以解释。
这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别妄想有人就该为你的那份无能为力买单。
谁都不欠谁。
你想骄傲,现实却偏偏叫你低头。
你想飞翔,生活却偏偏折断你的羽翼。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
命。
陆家书房。
“陆先生,”陈全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麻木不仁,“我希望陆先生能答应立刻给我父亲治病。”
陆东棠淡漠的眼神看向陈全。
“理由。”
如此毫无感情,冷酷直白。陈全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会尽快……生下孩子。”
陆东棠神色未动分毫,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陈全迟钝地略带疑惑望过去,而陆东棠面上不见一丝一毫情绪,冷酷冷血。陈全忽然就明白了,此人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生下孩子本是交易里已有的条件,如今陈全想立刻开刀动手术,就要再拿出其他条件来交换。
陈全脸上忍不住涌起一阵难堪,最后强忍着羞辱,说:“我会尽量配合陆先生。绝对不会再出现像上次的事情。”上次陈全喝醉酒,结果……当晚那场面,惨不忍睹,不提也罢。
他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条件?没有,身无寸两肉,手无寸两金,他还能拿出什么?除了奉上这具千疮百孔的皮囊。
陆东棠:“一个月的期限。”
第11章 美好曾经
美好曾经
早上五点,陈全半趴在床上,眯瞪着双眼,脑袋有些钝痛,身上也使不出力,看来还得再休息一下。
卧室里灯光幽幽,陈全闭目佯装还未睡醒,从微眯的眼缝中顿顿地注视眼前晃动的人影。
陆东棠已经洗漱完毕,此刻他身上也穿着妥当,正站在床前单手扣着衬衫袖扣。
“明晚回来。”算是一声交代,陆东棠推门离开。
明晚回来,你明晚再来。今晚不用过问。这是陆东棠的说话方式。陈全也渐渐摸索出来,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人根本就不像一个活着的人,更像……像他办公室里用的那台电脑,他说出口的话便是一道指令,是不会有一句废话的,至于未说出口的,你也就最好不要去猜想。
卧室里彻底安静,陈全再次合上眼,微微上挑的眼尾牵出一缕破碎的隐忍,细碎短发落在额前,眼底洇着一层淡淡青黑,脸上是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委屈。
昨夜一阵折腾,随后他还得拖着身子蹒跚去浴室清洗,等终于收拾妥当,上床睡觉时,已经凌晨三点。
既然开口说会尽量配合陆东棠并生下孩子,他也就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控制心理生理上产生的剧烈排斥,一遍遍的自我安慰、自我说服、自欺欺人地心安理得的承受。
其实,也并非真的那么难以承受,而且陆东棠在床上的动作和他本人非常一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这人身体和欲望是分开的。有好几次,陈全因难以承受而不自觉出现抵抗动作,尽管微小,陆东棠还是瞬间停下所有动作,不带丝毫情/欲的冰冷眸子笼着他。陈全相信,那时候只要他说半个不字,或是抵抗动作再明显点,陆东棠都会从他身上离开,至于身下叫嚣的欲/望,仿似不纯在。
还是说,陆东棠只是怕陈全再控制不住吐他一身?第一晚,陈全因神经高度紧张,又过度酗酒,最后被刺穿疼醒时发现身上的人正在对他进行侵犯,心理生理双重震撼,甚至来不及反抗,本能地出现恶心的排斥反应,吐得一塌糊涂。
“能不能关上灯?”陈全半垂眼眸,低声说。
陆东棠冷着眼无声看他。
陈全稍稍扭开脑袋,侧脸在黄晕灯光下映出一层淡淡的隐忍难堪。
偌大卧室里,所有布置无疑都是顶尖却又低调的,但同时也是冰冷而宽旷的,甚至连那泛着黄晕的灯光都像蒙着一层冰冷的薄纱。此情此景,尽管冰冷,可但凡换做一对两情相悦、情意绵绵的情侣,都能立马点燃这冰山雪水。
“背转过去。”
……
再次睁眼起床,已经七点。陈全收拾妥当慢慢下楼,陆管家已经备好营养丰富的早餐。
“陈先生早,陈先生请先用早餐,待会儿有人送陈先生去上班。”
陆管家眼神直白,陈全面皮僵了僵,点点头。
“劳烦陆管家。”
饭后,陈全再次被蒙上双眼,再被送进市区上班。
……
上午,陈全去天宏那边把合同签订,就此次签订的合同,天宏老板非常看重,说希望将来与禾宇百货进一步合作。
中午,双方在红旗酒楼吃过饭。
下午没事,陈全开车去五医院,没想到竟然在那里碰见王晓莹。
王晓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薄短外套,下面是一条米白色短裙,脚上踩着三尺高凉鞋,衬得她小腿笔直纤细,不施粉黛的清水芙蓉相貌确实让人怦然心动。
此刻王晓莹正和蒋云英坐一块儿聊家常,俩人不时露出笑声,看得出蒋云英很喜欢眼前这个活泼漂亮的女孩。
陈全和王晓莹的事,陈全虽然还没和家人正式说过,但过去俩人也经常出去玩耍,陈父陈母其实也看出来,俩孩子看对眼了,是一对儿。
陈全能像普通男孩子谈恋爱、成家立业,陈父陈母也是乐见其成,何况王晓莹确实不错。
“陈阿姨,你不知道,那时候陈全他老欺负我,有一次还差点害我掉进河里,结果他自个儿先吓着掉下去……”
“哈哈哈,那小子从小就怕水,第一次下秧田都哇哇大叫的,自个儿都是个旱鸭子,实在胡闹。”
陈全坐在窗台上,单腿悬挂,双臂环胸,眼眸半垂,似睡非睡,默默听着蒋云英和王晓莹抖出自己少年时候的丑事。窗外七月的太阳光打在这人身上,却感觉冷的有些不真实。
王晓莹又在病房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和陈全一道出去。
两人来到医院某个树荫角落。
王晓莹咬着嘴唇:“陈全,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陈全淡淡开口:“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那天是我冲动,不该打你……但你怎么能那样说,”王晓莹也委屈,忍了半响终于开口,“家里出这么大事情,你那时候怎么都不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的,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她知道陈全这人嘴硬的很,通常不会轻易示弱,现在要不是她厚着脸皮打听到陈全家出事,这人只怕还会继续瞒着她。
“说啥?你能帮什么?王晓莹,别把自己当圣母,我陈全还不稀罕,我不需要。”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陈全,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说着,王晓莹不由自主拉住陈全衣角,不料陈全浑身像被针刺一样猛地甩开,冷声喝到,“王晓莹,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不——需——要!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