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姨惊骇地望着神情异常的女儿,语无伦次地说:“你,你疯哩!这是要天打雷劈的,这怎么可能,不行,绝对不行!这是程尘的东西,你……”
“妈!妈!”朱琦珊嘶声喊着,眼里满是泪水,“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女儿要是再没有‘灵书’天赋,要退学了!”
她深吸口气,用力克制住自己,一字一句冷静地说:“青府文学院少年班都是少年天才,你女儿其实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出色。我天天苦读,哪怕一晚只睡四五个小时也赶不上那些真正灵赋出众、文采风流的天才们。这个学期就是定选写作班的关键,如果我不能交出一份像样的成绩,就得退到普通班,和那些曾经被我远远超过的人一样被人一辈子踩在脚下!
妈妈,妈妈!你已经为他们家服务了一辈子,你想你的女儿也一辈子过这种人下人的日子,一口一个小少爷,帮人梳洗打扫,连住哪里吃什么都要看人脸色吗?”
“不,不行哩!要天打雷劈的,这不成,不成……”连姨颤抖着,用力地摇头。
“妈,你听我说。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朱琦珊搂住颤抖不止,快要站不住的母亲,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的灵赋觉醒了,是‘共感’,融合模拟灵书的灵性,只能用来增加一点点灵书的灵赋觉醒率,很鸡肋——几乎没什么用。”
她突然笑了,低声说:“但是,你看。”
朱琦珊凝视着手中的灵书,心神所至,灵性渐起,融入纸中,灵书的光芒慢慢亮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作者握着他的灵书。
这个世界灵性至上,判别灵书作者只看灵性是否应和。
她的奇妙灵赋发现也并不久,竟然能伪装模拟灵性这个古怪而稀罕的特点,让自己都讶异不已,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声张,没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个奇妙的灵赋。
现在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灵性判定后,除非是严重的刑事案件,如果再要灵书作者鉴定笔迹来确认,那就是对至高无上的文人们绝大的侮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至于平日的笔迹,呵呵,哪个文人没有为了更好匹配各种内容和特性的文章,练过几种字体?更何况这稚嫩无力、绝好模仿的硬笔字迹……
“这就是‘我的’灵书——只要他不靠近青府柳州。”朱琦珊低声笑道。
连姨看着女儿紧握灵书,绝不松手的执着,突然掩面,一屁股坐倒在地低声啜泣不止,哽咽着:“要天打雷劈哩……”
第20章 视线
“别紧张,别紧张,小林同学是吧?在哪儿读书啊,噢龙川,好学校,你还是甲组的?!哎呀,那就是才子了。”圆脸的“年轻人”笑嘻嘻地一边唠嗑一边东看看,西看看,说国安也不是什么神秘机关,尤其他们七处,就是文合会挂靠的,年轻人多,特别是像他这样的。
一边闷头写字的中年男人,听着“年轻人”这三字,忍不住抽抽嘴角,得,蒋老大喜欢当年轻人,估计还能再当个二三十年。
“……这么说,你醒来的时间大约是二点左右。”圆脸的年轻人掏掏自己的小酒窝,问:“最后确认下,你还记得究竟是声音把你吵醒,还是什么其他的……比如怪异的波动感,嗯,就像眯着眼睛洗桑拿?”
“洗桑拿……”林良羽听得一头汗,也有些迷惘,认真回想当时,好像确实并没有听见什么大的声响。那些人声、车辆的声音都是后来才开始慢慢闹腾起来的。“是波动,就像是特别温暖的气流,一波又一波地涌过来。”
“那行,今天先这样。其他部门的人员可能还会骚扰你们,我这儿录得详细点,他们也能少啰嗦点,是吧?”蒋师成一脸不用太感谢的样子,歪了歪下巴,示意木头木脑的下属收队。
“噢,对了!欢娃,林良欢小朋友现在得送到离州机关理疗院去,做个检查观察什么什么的,你们俩一起收拾收拾东西可以陪房。”蒋处压低声音说话,圆脸眯缝眼,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猥琐,“反正都是国家出钱,好好给孩子检查疗养疗养,那里平常可都是厅局级以上才能住的,懂?”
林父再三感谢政府,感谢国安同志,感谢不知名的大师,一路执意把两位国安便衣送到了街口。
林良羽没跟着送客人,他没告诉这两位国安干警,自己悄悄藏了一块歪七扭八的砖,砖上头有两个不太显眼的脚印。
在妹妹刚醒来的那一刻,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还没闯到家里,是他第一个冲进妹妹的房间。当父亲喜极而泣地照顾欢娃时,他在房间外搜索了一圈,在窗台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块砖。
院子里杂草丛生,平时父亲忙于生计,他忙学业还要照顾欢娃,也顾不上打理。深秋初冬霜露一打,萋萋乱草勉强看得出被踩踏过,但除了那块砖上,再没有留下半个脚印能证明有位大师,好心又厉害的大师,特地来到他家,为他可怜的小妹妹带来那样的生机。
林良羽把那块砖收藏得连自己都快找不到,然后认认真真地绕着窗外,在草丛里歪七扭八地跑了好几圈。
大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也一定会帮大师隐瞒这个小秘密。
“很谨慎,但是有点嫩。”圆脸坐在车上,吃吃地笑,非常熟练地顺了驾驶员右上兜的烟。
“谁?那个林良羽,他瞒了什么没说?”驾驶员苦着脸瞅瞅自己空空的衣兜,问:“父子俩都挺配合呀,确实也没迹象说明他知道昨晚大师的情况。应该是哪个大师心血来潮、突发奇想的巧合吧?要么又是什么不想登记的野贤。”
“野贤……”蒋师成叼着烟并不抽,哼了一声。
姓林的小子自然嫩,那“大师”也“熟”不到哪去。墙头、窗外、房门外的痕迹除非瞎子才看不到,以时间倒推,排查附近居民、住宿……更大的可能是某些初出茅庐,一脑袋浪漫侠义的年轻天才。
年轻人么,总是向往自由,总以为国家政府是凶兽,有严重的被迫害狂想症。
如果真是所谓的“野贤”,蒋师成紧紧闭拢了薄唇,洇湿的香烟被抿成两截,呸地吐在车里。
苦瓜脸的司机瞅瞅爱烟的残尸,没敢吱声抗议,只能恨恨踩了一脚油门。
※
程尘回到家时,朱家小姐姐已经走了,说是回学校有功课要补。
不知为什么,连姨病倒了,也许思女心切?
他有些愧疚,平时看连姨体壮如牛的,总以为是个女金刚,没想到女金刚也有倒下的时候。连姨突然发烧,烧得昏昏沉沉,见到他时连话都说不说,嗬嗬嘶声,只是流泪。
这一倒下,常常跑得不见踪影的朱大头这时倒也不跑了,还算有点良心,掏出私房钱雇了个看护,自己隔三岔五地还跑去医院陪一阵。
程尘每天早上拎上外面买的早餐,送到医院,帮着照顾连姨。中午再订个外卖和连姨一块吃,偶尔朱大头也会凑来一起吃。
这样又过了几天,连姨终于清醒了,死命不肯再住院,也不肯让程尘照顾,流着眼泪让他回去好好学习做作业。
病发十几天功夫,连姨人就迅速瘦下,只剩个大骨头架子披了层皱皮,让人不忍目睹。好在医生检查来检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可能大概一番也就放人回家了,说让注意休息,自我调节心情,不要太压抑。
连姨的病很快好起来,人瘦了一大圈,也变得沉默,还是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着程尘。但程尘总觉着,她和自己之间似乎微妙地隔了什么,再不复以往的亲密无间。
而且,她再也不收拾程尘的房间,说孩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那个“空间”和“隐私”,要学会自己打扫房间,有什么要换洗的,就让程尘自己收拾出来给她。
有些东西似乎没变,但又坚定而缓慢地改变了。
倒是有件事情挺奇怪的,那天词里折腾出大事之后,也就热闹了半宿,让他提心吊胆了一晚,然后……居然什么然后都没有了!什么报纸、杂志都没登,网上半点消息没有,好像那晚就是他一个人做了个放烟花的美梦似的。
程尘琢磨着,要么是这事不值一提,要么是政府对启灵方面的事宜新闻管控太严格,从逻辑上来说,估计是后者——毕竟,在这个世界,启灵关乎生死,是再大不过的事情。
要么,哪天再去林家看看?按说是林小妹妹是启灵了,可是没实实在在看上一眼他心里还是有那么点虚——怪不得那些罪犯总是喜欢回到犯罪现场探消息呢!
咦,这么一说,会不会有“有关单位”的人在林家附近布控呢?
嗯,不可不防,不可不防……
正瞎琢磨着,连姨的粗嗓门在楼下喊:“尘尘,快下来,有客人来看你。”
※
来客捋捋黑色的短发,礼貌地伸出手:“你好,程先生。很久不见了。”
“你好,心怡护士。”程尘也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对这位“灵缘”的眼镜护士印象很深,毕竟在刚穿来“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有人指鼻子说,瞧!这家伙没啥好下场,没几天蹦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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