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悲欣交集击中他的心灵,有某种隔绝在他与世界之间的屏障裂开了缝隙,他第一次透过这斑驳开裂的隔阂,看到了这世界的美丽和残酷,目睹了这世界真正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已跳动的心脏中所蕴含的巨大的、繁多的、驳杂的、五光十色的想法、念头和情绪。
那些隐藏在他天性和人类集体潜意识里的情绪和情感如开裂的冰河,夹冰带水,浩浩荡荡奔流而下。
“哥,你怎么了?”陈默望着他突然碎裂崩溃的表情,怔怔的。
林潮白无知无觉的缓缓靠在树上,表情扭曲着,不断变换,无数的情感仿佛烧开水后涌起的水泡,争先恐后的从他内心深处泛了上来,他无法自已。
“哥。”陈默眼神一瞥,扫到了树林中的什么东西,脸色顿时变了一变,伸手摇晃着林潮白,低声急道:“哥,你没事吧?有人过来了!”
陈默大急,她瞄见一个黑影悄悄的朝他们逼了过来,她甚至看到了隐藏在树干后黑洞洞的枪口。她心中一时无措,急中生智,举起手中的石头,拼命地向外扔去。
石头砰地一声砸在近旁的树干上,然后滚落在地,在一连声的枪击中,她强托着林潮白,向一旁的树丛躲了躲,用身侧及腰高的灌木丛为自已遮掩。
然而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给了附近那管枪口下。一声细微的撕裂声响起,陈默猛然被人扑倒在地,子弹贴着她的脸颊掠过。
在渐渐到来的沉寂当中,陈默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流到了自已脸上。她一惊,以为是鲜血,探手摸去,却摸到一手透明的液体。
他在哭?
他感觉到身体上方那个人肆意流淌的泪水,流到了她脸上、她勃颈里,沉重的压在她心上。
轻轻的,她张开双手,慢慢的拢住了他,像是拢住了一个忏悔的罪人,一个迷途后又回归的孩子,一个慢慢温暖起来的灵魂。
林潮白俯身抱着身下温暖的身体,感觉到子弹擦过耳边时呼啸的声音和子弹入肉时撕裂的痛苦。他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挣扎,他挣扎着活命,挣扎着逃脱。
他知道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知道人会死,知道人会被救赎,人会惩罚、会慈悲、会作恶、会迷途、会互相伤害、又会互相帮助、会受伤、也会痊愈、会守信、也会背弃承诺、会强大无比、会胆小懦弱、会在活中死亡、也会于死中求活。
人心中会住进天使,也会住进恶魔。
那一瞬间,他经年不愈的伤口里开出的血色的花、滋生的黑暗的影、纠缠的无止境的痛苦,呼啦啦一一展现在眼前,他不再受困于过去也不再逃避未来,他拥有当下、拥有现在。他是天底下无所不在的芸芸众生,也是在世间踽踽独行孤独唯一的我。
我是痛苦、是挣扎、是黑暗、是欲望、是固执、是不完美。我又是希望、是善良、是治愈、是隐忍、是放下、是寄托。我是一切的善,也是一切的恶,是光,也是暗,是从古至今唯一不变、拥有一切而又空无一物的我。
我是狂喜着生、哀恸着死。我是似是而非的结局,也是荒谬不堪的命运。我被人影响,也影响别人,我受外物塑造也在改变外物。我主宰着我,我又主宰不了我。我可以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也可以低沉徘徊,永不得志。
我渺小如尘埃,却又是容纳须弥的芥子。我胸怀一切,却又对小事斤斤计较。我谦虚、我骄傲。我卑微如尘,我又高贵如神,我是唯一,也是无穷。
我就是我,哀痛的、疯狂的、执着的、恶毒的、受伤的、残缺的、伤痕累累的我,我被人恨,也被人爱,我杀过人,又救过人,我恨过人,也爱着人,我强大却又弱小。
我是区区人类。
我是一颗种子,开出了这个世界。
第50章 第五十章:收束的线
林潮白从陈默身上爬起来,带着似喜似悲的表情,泪流满面。
陈默打量着他,突然觉得林潮白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广漠漠荒无人烟的非人气息,从云端降落到了人世。
林潮白的表情渐渐平寂下去,很快又恢复到原本镇静冷定的状态。他抬起手揩去脸上的泪,转眼又是刀枪不入的一条好汉,就似乎方才涕泗交加天人交战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将陈默从地上拉起,迅速的估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然后俯身在陈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陈默听话的点点头,弯腰拾起了几块碎石头。
树林深处突然接连不断地响起密集的枪声,那枪声显然被处理过,像是撕裂什么声音,东边乍起后西边又接上,没有停息的意思。
穿迷彩服的人小心翼翼的倾听着这片林子发出的声音,猎//枪黑漆漆的管口跟着那起伏不定声响移动,不断地放着空枪。
按理说,他们五六个持枪带械的人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不应该会如此被动,但那个人却屡屡从他们枪口下逃脱,出乎意料的狡猾。
他们按照上面的要求已经在这片林子里埋伏了五六个小时,除了最初遭遇的时候他短暂的瞥见了对方的影子之外,之后再也没有确切的看见过目标的身影,他好像在这片密林里隐身了,只听见他制造出的干扰时不时在林间各处响起。
迷彩服隐隐察觉哪里不对,目标孤身一人还带个拖累是怎么做到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声东击西呢?
又是一阵熟悉的轻响,他应声转移方向,朝着响声传来的地方扣动扳机,然而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他突然觉得头顶有微弱的动静传来。
抬头的瞬间,他陡觉胸前一疼,随即一道白光迎面而来,他根本无暇反应,冷风就卷上脖颈,他看见一个染血的身影从树上纵身跃下。
在刀切断动脉的前一刻,迷彩从那骤然袭来的冷枪里恍然明白过来:黄雀在后——这片密林里有对方的帮手!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告诉同伴自已的发现了。
渐渐的,树林里的枪声缓了下去。
陈默瞅准了枪声半歇的时机,将半块残砖猛然砸到左近的一棵大树上,然后在寻声接近的弹雨中,努力收腹提胸,极力缩小自已的体积,试图成为面前藏身之树的一部分。
她一直谨遵林潮白的吩咐躲在树丛里,不断地将手中的石块东南西北、远近不同的乱扔一通,扰乱敌人视听。不出所料,那些枪声果然盲目的跟着石块一波一波的来来去去,而最后也正如林潮白所说,随着时间的推进,枪声渐渐的稀少了。她知道,肯定是林潮白在暗处解决了这些人。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树林重归安静,就连她扔出的石块都再也引不出任何响声,她不确定是林潮白已经解决了所有人还是对方刻意的隐藏了踪迹。
树林里一时极静,似乎虫鸟绝迹。她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紧贴在树干上,屏气凝神,然而危险和恐惧就如同此时无处不在的死寂一样,缠上了她,她紧闭着眼,就好像等着杀头的死刑犯,似乎下个瞬间刽子手的子弹就会毫无征兆的响起,洞穿她的筋肉骨血,剥夺她的生命。
突然间,一旁的大树边传来“砰”的一声轻响,她心头一颤,猛地睁眼,转头看见对面有一个穿着迷彩样式衣服的人端着枪瞄准了她。
熟悉的撕裂声传来,她在黑洞洞冷冰冰的枪口下,觉得自已瞬间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脑海中白茫茫一片,有声音在长久的尖鸣。
霍然间,一道白影从树上倒贯而下,白光过后,持枪的人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那白光一下劈断了她头脑中歇斯底里的尖鸣,她惊觉“咻”的一声,一线刀锋般冷锐的风掠过脸颊,嵌入身旁的大树中。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大脑死机,看到一双指缝间浸满鲜血的手向她伸了过来。
林潮白双手拖起委顿在地的陈默,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看到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他拍拍陈默的肩叫醒了她,死里逃生的陈默抱着他痛哭失声。
他及时用衣袖堵住了她的嘴,低声命令道:“不要出声!”
陈默噙着泪,听话的点点头。
林潮白拿开衣袖,在上面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没事了,你刚才做的很好。”
陈默树袋熊一样抱着他的半只胳膊,渐渐的止住了眼泪。
“你现在能站得起来吗?”林潮白白色衬衫上沾满了血,红艳艳的一片刺激的陈默双手打颤,两腿直发软。
“没事,我站的起来。”她转过眼,咬咬牙,扶着树,艰难的站起了身。
林潮白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枪上了保险栓,交给陈默:“按下扳机,就可以开枪。”他说完用刀旋掉了一片衣襟,紧紧地勒住血流不止的左臂:“你拿着这个防身,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出了林子就是城郊。”
“那你呢?”陈默把枪抱在怀里。
“这林子太危险,我照应不了你,你跑出去之后,就赶紧报警。”林潮白移了一下她怀里的枪口:“要小心,这枪容易走火。”言毕,他俯身捡起了脚下的另一把枪,取下了枪管上长长的消//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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