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想了想,问:“涉及到游戏细节,或者剧情什么的,可以说吗?”
A看向B,后者毫无表示,于是A点头:“说吧。”
“我是和聆听者一起找东西的,”他说话很慢,0416注意到,那种慢不像是习惯,倒像刻意的,怕说快了暴露某种个人风格似的,“在圣徒墓底下,我们找到一个铁笼子,”他转头看着0416,“不过不是天使,是个半死不活的人。”
第一个矛盾出现了,所有人都看过来,0416没解释,因为B压根没抬眼,那个人接着说:“但我们遇到了恶魔。”
“什么乱七八糟的,”仗剑者嘀咕,“都他妈编的吧,我在圣徒岛两年半,从来没听人说过!”
“我们交任务的NPC是个老头儿,恶魔就是他。”
A把每个人扫视一遍,想找到一点印证,但没那么容易:“然后呢?”
“如果,”那个人说,“笼子里的人确实是天使,那恶魔买他就是为了杀掉吧,这是个天使斗恶魔的游戏,”他忽地笑起来,冲着A,“你们好老套啊。”
他是个捣乱分子,0416不自觉偏过身体,想离他远一点,这时A的命令来了:“0416,我授权你,揍他。”
哎……0416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那家伙,朝那张有模有样的脸,砰地就是一拳,额角当时就渗血了,他坐下。
“下一个!”A恶狠狠地说。
皈依者左边是后备党员,再左边是个老头子,有六十多岁了,头发乱糟糟的:“我是玩禁欲者的。”
禁欲者,从来没打过交道的角色,0416观察他,很普通一个老头儿,目光平静,说话声音有些颤,可能有老年病:“我和苦行者、告解者,我们是一伙的,任务有两个,其中一个是让聆听者找到天使。”
0416瞪着他,那种惊讶的眼神,可以说肆无忌惮了,禁欲者停了停,举起手:“长官,能给我杯水喝吗?”
A使个眼色,后备党员立即开门去拿,留下一条虚掩的门缝,禁欲者继续:“苦行者是我们的核心,也是整个游戏的主线,”他几次回头看门,像是在等水,“这不是个天使斗恶魔的游戏,而是……”
突然一下,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灵敏和力度夺门而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这是……非预谋性逃狱?
管理员应该去追的,可无论A还是B,都稳稳当当坐着,不一会儿,走廊上就响起嘀嘀的报警声。后备党员慢悠悠回来,把一杯水放在空椅子前,然后坐下,也就五分钟吧,门猛地被从外撞开,是禁欲者,带着满头大汗,和一副发红发热的合金手铐,报警声从那上头的电子感应器发出来,感应器连着自爆装置。
“你跑得太快了,”A说,“喝口水吧。”
禁欲者颤巍巍蹲下去端水,A看着手里的小本子:“一次疑似逃狱记录加三年,你这都第几次了?”
老头儿没说话,A拿教棍轻轻抽打着自己的裤脚:“下一个。”
“等等,”0933站起来,电子警报的滴滴声渐慢渐弱,他说,“他还没说完。”
A把一张笑脸转向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0933低下头,缓缓坐回去,他真的很瘦弱,长流海遮着半张脸,一只尖下巴,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粉碎:“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游戏的中心,我……是聆听者。”
四周静了,A冷淡地嘲讽:“别急着表现,还没轮到你呢,”他拿教棍敲了一把右手边的人,“该你了。”
那个人很强壮,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声音也没有特色:“我什么都玩,”他说,“他们玩的我都玩过。”
A在记录:“有你没玩过的吗?”
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个回答很关键,因为什么都玩过就等于什么都没玩,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知道这么没特点的人一定不真实。
“嗯……”他一副仔细回想的样子,“没玩过喑哑者。”
“为什么不呢?”A问。
“我不喜欢当哑巴,”他在脖子上比划两下,“生气的时候,或者被人揍了,不能说话我受不了。”
很有说服力,0416不再看他,A继续问:“你印象比较深的角色,有吗?”
“都差不多,”那人的语气非常朴实,朴实得让人毫无兴趣,“弄火者吧,打铁的,玩他最爽,小角色,但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很滋润。”
A记了记,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他拿教棍去捅左手边的人:“你来。”
那个人坐直身体,他有一身好刺青,从两侧眉骨沿着脸颊,到脖子、胳膊,往下看,脚腕上也是,字母、骷髅、十字蔷薇,这身皮值不少钱。
“我是偷盗者,”他说,吊儿郎当的,“本行。”
0416注意到,他说“本行”的时候,A脸上有种玩味的表情,显然不是实话,不过也正常,在监狱里头,谁没几个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呢,何况他们这些老油条,撒谎已经是种本能了。
“我偷过持弓者的东西,”他很积极,欠儿欠儿地把肚子里的东西往外掏,“一个小金环儿,妈的,差点把命丢了。”
金环?0416疑惑,皈依者还有过这种故事线?这时,他左边那人换了个姿势,下意识向前倾着身体,这个变化说明他很关注,金环是他丢的?
“然后呢?”A问。
“还了,”偷盗者说,“持弓者可不敢惹,下手太黑,原来干活儿干疵了挨打,从没惨成这样,他娘的玩个游戏,至于吗。”
他表现得已经足够真实了,A还不放过,追问细节:“东西是怎么得手的?”
偷盗者明显顿了一下,嬉笑着说:“撞过去,摸过来,老手法。”
嗤。0416听见左边的皈依者笑了,是那种很轻蔑的、洞悉了什么真相似的笑,难道偷盗者说的不是事实?
A点点头,忽然,他把目光投向0933:“还剩最后一个了,”很挑衅的,他拿教棍指着他,“来吧!”
0416莫名有些紧张,因为这是最后一个人,因为这人说过他玩聆听者,因为他居然那么瘦小,仿佛任人予与予求。
“我是聆听者,”0933平静地开场,“我来这里很久了,头几年从不进圣徒岛,因为我反对这种接入式的游戏,它麻痹人的……”
“停!”A严厉地喝止他,“你说的这些和游戏内容无关,”他乖戾地把在座的犯人扫视一遍,“还是你在给这里的谁传信儿?”
“没有,”0933直接否定,接着叙述,“后来这些年我一直玩聆听者,是因为有一天,我在我床下的墙上发现一句话,用指甲尖抠出来的。”
A停笔,B抬头,所有人都朝他看,0933缓缓说:“那句话是,‘去玩聆听者’。”
B立即朝C使眼色,C起身出去,0416知道,他是去舱房求证了。
“我不停地玩聆听者,一遍又一遍,”0933说,“越是玩,我越告诫自己,不要陷进去,不要被麻痹,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些人都是罪犯,我要冷静。”
0416捏紧拳头,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我要冷静”,他复述,已经可以确定了,0933就是“他”。
“说得好像你不是罪犯一样,行了,”A不耐烦地翻着小本子,“说说具体的吧,你的皈依者。”
这一瞬间,0933不可察觉地朝0416这边瞥了一眼,轻轻一触,马上收回去:“我……没什么皈依者,我只关心任务,”他平缓地说,“也许找到谜底,就能知道是谁留的那句话,他为什么让我去玩聆听者。”
这时C回来了,径直走到A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A点点头:“七个人,都熟悉过了,”他看向B,象是征求他的意见,“我看,稍微休息一会儿?”
B掸掸裤脚站起来,整了整红袖标,笔直得一把好枪似的,推门出去,A追着屁股跟上他,交代C留下来看管犯人。
八个人面面相觑,大家对C不感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这里的都是重刑犯,分别关押的时间也不短,乍然这么相见,像一群闲久了的猛犬嗅到陌生的骚气,张牙舞爪地跃跃欲试。
仗剑者先呛偷盗者:“你在外头真是小偷?小偷能进边沁?”
C没阻止他们谈话,而是认真地整理着记录,偷盗者于是说:“那你就可以想想,老子是什么级别的‘小’偷了。”
嘀嘀,C左胸上的微型对讲装置忽然闪动,他站起来,收拾好本子跑出去,这下这间屋子就只剩下七个重刑犯了。
“不是吧,这么放着我们,”皈依者不敢置信,“太不拿我们当回事儿了。”
那边弄火者朝禁欲者努努嘴:“他们知道我们掀不起什么浪,”他晃晃腕子,“有这玩意儿在,我们都是死猪。”
“哎我说,”皈依者把胳膊搭在C的椅背上,朝禁欲者倾着身,“你傻呀,戴着手铐还往外跑?”
老头子笑了,明显有嘲讽的意思,皈依者腾地站起来,这时所有人都紧张地朝后靠,摆出防御的姿势:“干什么你,坐下!”
没办法,这儿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杀人机器,狗野起来还会在群里乱咬呢,皈依者慢慢坐回去,听禁欲者语重心长地说:“小子,他们说手铐会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真会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