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愁之前和他说过颜笙那个孩子举止异常, 周政多多少少猜出来他可能比尹愁知道的早, 也推测着闻家那边什么时候有动作。
当知道闻翊和颜玉琢回帝都后, 周政就等着那边的反应。
比起周家秘而不宣不敢大动作的查, 闻家要查什么,都是走正规渠道,理由却也不用说得明白,只一个例行检查、官方办事便省却无数麻烦。
因此,闻翊想要查到想查的,再简单直接不过。
当看到检测报告上写着的亲缘关系时,闻翊差点把报告撕掉,他甚至不敢给颜玉琢看,眼睛赤红。
颜玉琢走进来的时候,闻翊下意识用文件夹把鉴定报告压在下面,闭了闭眼才缓下来。
颜玉琢素来心细,闻翊的神情和动作再伪装的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勉强露出个笑问:“查到了吗?”
闻翊以为颜玉琢没看到,从办公桌前走出来,走近颜玉琢说:“还没,估计得明天送过来,你别急,事儿还没有定论,别自己吓自己。”
颜玉琢佯装松了口气的样子说:“嗯,好,我知道了,兴许真的只是遇到了骗子,水我给你放好了,你去洗洗,我拿本书就回卧室。”
闻翊不疑有他,点点头吻了下颜玉琢的额头,错开身往外走,脚步匆匆,逃也似地回了卧室。
待闻翊回到卧室去洗澡时,颜玉琢走到办公桌前拿开那份文件夹,看到了那份亲子鉴定。
两份,一份是他和颜笙的亲子鉴定,一份是他和那个孩子的亲子鉴定。
一个无亲子关系。
一个是亲子关系。
前者是和颜笙,后者是和尹愁。
闻翊回到卧室,手便握成了拳头,刚刚因着颜玉琢进来,他压制住了脾气,此时无人在旁,他脸色白中透着青,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孟若洲——”
待闻翊洗了个冷水澡出来,看到床上无人,心里猛地一紧便往书房去。
等闻翊回到书房便看到颜玉琢歪靠在沙发上,地上散落刚刚他刻意藏起来的那份报告的纸张。
颜玉琢满脸是泪,脸上毫无血色,看到闻翊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眼泪便更是汹涌。
他抹了一把脸,声音还算镇定地问闻翊道:“他现在在哪儿?在哪儿?我要去接他回来。”说出的话却已经乱了方寸,仿佛着魔。
闻翊看到颜玉琢这样悲撼,心中剧痛,他忍着心痛和无限懊悔说:“还在查,目前只知道他也在北华上学,更详细的资料明日才能送来。”他懊悔当年为什么要和颜玉琢分别那么多年,懊悔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察觉。
懊悔当年追回爱人,但为了不去触及当年的伤疤不敢问他当年过得是怎样的生活,那没有他的几年,他恨又怜,从来不敢去细问,只想加倍的去对他好。
以至于叫人诓骗到现在,害得亲子受尽磨难,不是那人不安好心地透给颜笙,他或许现在还不曾产生过任何疑惑。
颜玉琢慢慢靠向对面的闻翊,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仿佛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
热泪顺着脸颊流到闻翊的颈脖上,烫的闻翊心中仿佛被刺了一刀又一刀。
“都是我的错……”
闻翊摇头搂紧快要缩起来的颜玉琢说:“不是你,是孟若洲!”提起孟若洲,闻翊便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颜玉琢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孟若洲主导运作的。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当年是他亲自做的手术,抱出孩子,他从麻醉中醒过来就看到孟若洲抱着孩子给他看,虽然孩子当时皱巴巴的看不出来个什么,可后来他从未与孩子分开过,除了生产时被调换,还能是什么时候?
颜玉琢松开手,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失声。
“为什么!我不明白——”
这日天气晴朗,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孟若洲听说今天弟弟去见了周教授,心里愉快,便叫人推他去花园里晒晒太阳,他已经许久没晒过太阳了,帝都的冬天来了,冷得骨头都是疼的,约莫再过半个月就会下第一场雪。
孟若洲看到颜玉琢时,主动伸手冲他打招呼。
此时的颜玉琢已经看不出那一晚的癫狂,他神色如常的走到孟若洲面前,主动走过去推轮椅,孟若洲的助理和颜玉琢身边的人照例停在一旁,没有跟上。
颜玉琢推着孟若洲往另一头走,边走边聊天。
孟若洲兴致很好,不时问颜玉琢颜笙最近怎样。
颜玉琢笑吟吟地把轮椅推到了湖边,谁都没看到他的笑有多森冷。
这一处没什么人来,只因是私人享受,能住进这里的人都很注重隐私,花园也得开辟出私人地界和公共地界,此地正是孟若洲一个人享受的地方,便见不到什么人,更何况他喜静。
湖边此时除了颜玉琢和孟若洲,再无其他人。
颜玉琢把孟若洲推到湖边后,径自坐在了旁边的休息椅上同孟若洲继续闲聊。
聊着聊着,颜玉琢忽然就不说话了。
孟若洲忍不住将他的病有救了的消息跟颜玉琢分享。
他说:“玉琢,我的病有救了。”
看着湖水的颜玉琢回过神,看向孟若洲,眨了眨眼说:“什么?”
孟若洲继续重复道:“我的病有救了,有一位医学教授研究了新的治疗方法,已经临床实验了三年,技术稳定,即将推广普及,国家方面正在筹备,市面上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孟若洲说完又紧接着说了一句。
“你高兴吗?或许过不了两年我还能再站起来,再不是现在这幅样子。”孟若洲从前无神的眼眸此时闪着光芒,他本就好看,笑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颜玉琢摇摇头,语气平常地说:“我不高兴。”
孟若洲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他回了一句什么后,猛地看向颜玉琢,以为自己听错。
他问道:“玉琢,你说什么?”
颜玉琢摇摇头看向孟若洲说:“我说,我不高兴。”那天他悲痛癫狂,不敢置信,可待全部都查得清清楚楚,将从前在他那场手术室里待过的人全部都找回来,一切都那么明了,根本让他假装不了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明白,孟若洲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若洲冷静下来后伸出手去拉颜玉琢的手说:“你怎么了玉琢?怎么忽然生我的气?”说这句话时,心中仿佛有块大石头在飞快往下沉,压迫的他心跳加速,抬眸去看他的助理,却已经离得太远,谁都看不到了。
看到孟若洲关切还有慌乱的神情,颜玉琢只觉得荒谬。
他甩开孟若洲说:“你知道吗?我现在有多克制,多么想把你推进这湖里……”
孟若洲心脏怦怦狂跳,他隐约猜到一点,但不敢确定。
他露出惶惶然的表情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
“可我想啊,就这么把你淹死也太便宜你了,我偏要看着你生不如死,想活不能活,想死不能死……”声音清清冷冷仿佛在说晚上打算吃什么喝什么似的。
孟若洲了解颜玉琢,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说想他死,就是真的想他死。
就像当初他想让颜玉琢生不如死那样,颜玉琢也想让现在的自己生不如死。
说了片刻,颜玉琢定定看着孟若洲问他:“你喜欢严海?”他思索了无数个可能的原因,全部都否定了,只这一件事让他越想越觉得荒谬可笑,却也不得不问出口。
这一句话,让孟若洲再装不下去,他露出个淡淡的笑容看着眼睛仿佛在看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的颜玉琢说:“是啊,我喜欢阿海。”既然颜玉琢都知道了,那此时此刻他一定生不如死,他做到了,想到这里,孟若洲竟然有点想笑。
“你为了他,才做了这样的事情?”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很平静,平静中透着渗人的诡异感。
孟若洲点点头。
孟若洲刚点完头,颜玉琢就挥出一拳,毫不犹豫砸在孟若洲的腹部。
孟若洲疼得钻心蚀骨,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浑身都往外冒白毛汗。
颜玉琢捏住孟若洲的下巴,迫他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活该他不喜欢你,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他到死,喜欢的人都是我。”颜玉琢不屑严海的喜欢,可他知道这样说能叫孟若洲发疯。
只是他没想到孟若洲竟然隐藏的这么深,这么深,然后攒了一口气,仍旧装作寻常的样子待他,骗他,让他的亲生子历经磨难,随意欺负。
孟若洲苦恋严海几十年,从少年就喜欢他,爱而不得,痛彻心扉,如今也未曾变过,不然也不会因为周政某一个地方像严海,他看着都高兴几分,觉得是严海在天之灵,不想他再继续受苦,所以让人来救他出苦海。
他喜欢严海,可严海一门心思只对颜玉琢一个人好,他忍啊忍,想着只要玉琢有了喜欢的人,他就有机会和阿海在一起,然后他终于等到了颜玉琢喜欢了别人,却发现严海还是喜欢他,对他总是淡淡,甚至到最后根本不理睬他。
让他怎样不嫉妒不愤恨,可是他不曾表露过,他要怎么说?严海和颜玉琢都是他的朋友,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喜欢严海,而严海不喜欢他,更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多么嫉妒多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