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本书递给阿烟,“就是这个了。”
阿烟接过书,心情有些复杂。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郑重地翻开书页,而后在扉页上看到了不同时期不同人留下的字迹。
这让他忽然想起了先生与掌中宝的批注大战,但显然这本书上的并不是批注。
正中间偏右的位置,是蓝色钢笔水写成的字,字体最模糊也最大,写着——我亲爱的孩子,好好活着,认真生活,认真吃饭。不要太过怨怼,除了生死,本没有什么大事。心情不好的时候翻开书看一看,多吃一口肉吧。红烧肉的方子放在厨房柜子的夹层里,记得多放一些冰糖和土豆。
下面接着的是另外一人写下的黑色字迹——夏日已过,秋凉。医生警告我不能再多吃红烧肉,父亲误我。我的孩子,饮食要注重荤素搭配,烟酒不忌。人生何必太匆匆,醒也一天,醉也一天,活得开心随意一些,你的四十年比别人的一辈子都要精彩。
阿烟看着看着,拿着书的手不由地收紧,目光上移,扉页的左上角写着一片娟秀的小字,墨水的颜色像是绚丽斑斓的晚霞,红得很漂亮。
上面写着——小满,人生已小满。循着书中北海先生写过的景色逛了一遍故乡,果真漂亮。我的孩子,不要听你爷爷和太爷爷瞎扯,多喝红枣枸杞茶。身体健康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但是在去之前,记得把老宅院里埋着的那坛桂花酒挖出来,送一杯给小区里的那棵老桂花树。它成天炫耀自己已有百岁高龄,恁的可恨。
阿烟看着这些内容,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将实现落在扉页正中的那行竖排的小字上——致人间的爱不移。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仍旧一脸面瘫的安平,也不由觉得顺眼了许多。随后他拿出手机来,拍下扉页的图片发给了许白。
恰逢拍戏间隙正在休息的许白看到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十指如飞地给傅西棠发送信息。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我想吃红烧肉了。
过了十分钟,傅西棠发来回信。
傅先生:需要外卖服务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要!
傅先生:等着。
第68章 泥鳅
许白自认为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人,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样,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看到傅西棠发来的信息后,他就不淡定了,更操蛋的是他忘记了今晚还有夜戏。
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许白只好暂时把傅先生抛到脑后,专心拍戏。
今夜武戏居多,而且是一场雨夜截杀的戏。
午夜空旷的大街上,乌云遮住明月,寒冷的夜雨谋杀夏花。打更的更夫被困杨柳亭,而男主角秦非怒闯鬼门关。
在这一场戏里,秦非的同胞弟弟阮玉心正在高门深深的宅院里,水袖一甩,低眸浅唱。看那玲珑身段,螓首蛾眉,恰似如花美眷。
当然,秦非和阮玉心的扮演者都是许白,阮玉心的戏还没有拍。但在秦非的心里,这时候那场戏已经上演了。
“雨再大点儿!是怕我交不起水费吗?!”樊导的声音透过大喇叭钻入雨幕,没过一会儿,头顶的雨就变得更大了。
许白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好在他是条水蛇,比起其他演员来,还没有那么难受。他的体力也异于常人,虽然不是什么铜皮铁骨,该流血还是会流血,可抗打击能力非常强,再苦再累也扛得住。
樊导作为一个知情的妖怪导演,乐呵呵地把许白翻来覆去地折腾,看得其他人都要以为两人有仇了。
这场雨中打戏一直拍到晚上十点,还没拍完,而浪里白条已经变成了一条泥鳅。
他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锐利的目光扫过朝他杀来的敌人,鲜血和泥水在他脚下合流。那一瞬间,无数刀剑的寒光再他脸上闪过,他暗自咬牙,忽然矮身躲过攻击,而后绣春刀横档在前,锋利的刀刃朝外,瞬间拦至敌人的腰腹。
“啊——”他怒吼着大步向前,于生死存亡之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用刀刃将面前的三个敌人推出数步,而后用力抽刀。
三个黑衣人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肚子,眼神惊恐地倒在地上。
许白握紧绣春刀,目光冷冽如杀神——让你们挡着我去见傅先生,浪里泥鳅也不是好惹的。
“好!卡!”樊导的声音再度从雨幕外传来,“许白你休息一下,马上再补拍几条特写!”
许白松了口气,休息的档口他捧着姜茶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小声问姜生:“傅先生来了没?”
姜生摇头:“还没见着人呢,许哥你的手机上也没有收到什么信息。”
闻言,许白的嘴顿时就瘪起来了。因为要补拍所以他不能换衣服,全身上下湿答答的,头发上还在滴水,坐在地上捧着杯水看起来特别可怜。
姜生一时都忘了平日里的浪里白条是个怎样的人,蹲下来安慰道:“飞机飞过来都要十几个小时呢。”
“阿烟呢?”许白又问。
“说是还在安平那儿,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真是的,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浪里白条觉得自己真是责任重大。这时樊导那边又在喊人了,许白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过去接着拍。
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重新跑进雨里,真是难受。
傅先生到现在也没有把外卖送来,更让人难受。
于是许白的近景特写里,情绪异常饱满,眼神倍儿有戏,让樊导开心极了。但是太过投入的后果就是,许白把自己和秦非的情感混在一起,一时半会儿难以出戏。
以至于他换好衣服从片场出来,看到等在外头的傅西棠时,眼神极度怨念。原本他该开开心心地迎上去,说不定还会交换一个热吻,可现在他竟然气势汹汹地走掉了。
姜生可急死了,连忙对傅西棠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而后大步追上去。
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家小朋友的傅西棠,很是无奈。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匆从后面跑过来,大概是跑得太快了,他没看见傅西棠,径自追上了许白,笑着跟他打招呼。
“许哥回酒店啊,一起走吧。”
许白转头看到是同剧组的裴毅,于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傅西棠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眯起眼来。
这时,恰好姜生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小心脏就吊到了嗓子眼,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然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挤到了许白和裴毅中间。
裴毅疑惑地看他,他就只好干笑道:“这大晚上的,四周好黑啊,裴哥不觉得有点害怕吗?”
“害怕?还好吧。”裴毅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姜生能怎么办?可怜的姜生能怎么办!即使尴尬到爆炸,他也一定要挤在中间!谁也别想把他赶走!
这尴尬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电梯里,只是一个小助理的姜生,硬是挤在了两位大明星中间,站到了电梯的中央。
可怕的是都这么晚了,酒店还有许多粉丝蹲守,那么多相机对着他们拍拍拍。姜生已经可以预见明天的热点将会是——某某小助理心比天高,怒抢C位。
姜生:我恨,请给我加工资。
走出电梯,许白微笑着跟裴毅道了声晚安,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关上了门,他却没往房间里走,而是透过猫眼看向走廊,仿佛在张望着什么。
看了半天没看到人,他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门探出头来。可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哇,傅先生不会是被气跑了吧?
许白慢慢地摆脱了戏里的情绪,于是有些懊恼起来。但是傅先生也太小气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没追上来?
许白忍不住又往外探了探,目光遥望着拐角处,还是没看到人影,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气死人了。
忽然,许白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他惊得连忙转身,就见傅西棠好端端地站在他身后,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清隽优雅,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会打人屁屁的流氓。
“在看什么?”傅西棠平静发问。
“我的外卖呢?”许白答非所问,还向傅西棠伸出了手,脸皮厚到三尺三。
傅西棠没有回答,冷冷地瞥了一眼许白身后的门,那门便自动关上了。“咔哒”一声,听得许白忽然有点头皮发麻。
他看着傅西棠,傅西棠却径自转过身去,往房间里走。
其实傅西棠只是想进去把红烧肉拿出来,哄一哄他淋了一夜雨的小朋友。
可他刚转身,没走几步,身后便忽然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身体。对方几乎是跳到了他的背上,双手勾着他的肩膀,两条大长腿也毫不羞涩地缠着他的腰,脑袋凑上来,热气呼在他耳朵上。
傅西棠被他撞得微微前倾,反手托住他的后臀免得他掉下去,便听他说:“傅先生,你生气啦?”
“没有。”傅西棠道。
“真的?”许白在他背上还不安分,伸手去摸他的耳朵。
“别闹。”傅西棠把许白放到床上,轻声哄了哄,就招手把放着宵夜的桌子挪到了床前。许白定睛一看,桌上不仅有他点名要的红烧肉,还有烤鱼和串串,甚至还有傅西棠不大让他喝的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