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低声叹了口气,担忧地往门上望了一眼,道,“容先生这样,又是何必呢。”
刘伯没答话,俩人安静地下楼了。
容锦珏靠在床上抽烟,这间房里还留有他的一丝丝味道,手臂上的牙印尚未褪去,是他刚才痛得受不了狠狠咬上去的,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不去求饶,因为哪怕哭着求他他也不会停下来,后来变成反抗,他的背上,腰上,腹部都是他痛时留下的痕迹,俩人更多时候像是困兽,彼此伤害,不过终于结束了,容锦珏夹着烟笑了一声,他看他穿衣服时迫不及待的样子,出门连头也不回,他知道他心里有多欢喜。
而这最后一次,容锦珏失笑,他既然想彻底,他就给他一个彻底。
容锦珏记得第一次见到樊江言的样子,他去参加商业活动,讲完话之后百无聊赖就想着抽身,但身边一群殷勤示好的让他连移步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好不容易来到阳台透气,就看到对面的青年身影修长,端着酒杯靠在护栏上,对身边的朋友低眉浅笑。
仅仅因为那个短暂的笑容,就生生种进了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每天的雨露恩泽任凭它长成参天大树,他容锦珏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让秘书去打听,才知道他是华乐新签的新星,刚刚出演的一部新剧让他声名鹊起。
之后的种种手段不提也罢,一年后樊江言出现在他的办公地点,秘书进来通报,他扬扬眉,说,让他在外面等着。
从早上等到晚上,整整十二个小时,他才走到他面前,样子还是和一年前一般俊朗,只是眉宇间多了些忧郁,不像第一次见他时爽朗清俊,他却觉得这样的气质让他更添了些许魅力,逼得他再也移不开眼。
樊江言同意跟他以后,只提过一个要求,不能再干预他的事业和家庭,容锦珏抱着他满足地笑笑,爽快地应下。
但不干预他的生活并不代表不给他提供捷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的事业便蒸蒸日上,他给他他所有能给的,他却始终淡淡的,不接受也不拒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安的?他要的是樊江言这个人,不是一个人偶,连哭笑都不往心里去的人偶,樊江言听了只是道,哦,对不住啊容先生,我性格一直都这样,改不了。
那是容锦珏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痛,看着面前平静如初的这个人,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锦官有一次和他聊天,俩人喝得半醉半醒,他问,你真不知道你哪儿做错了?你们一开始就是不平等关系,现在想让他爱你了?做梦去吧,他不恨死你就算他心善。
他这个表弟说话历来如此,他也试过去挽回,不再强迫他做任何事情,甚至想过在床上让他压回来,但只换来樊江言一如既往淡漠的腔调,对不起容先生,我对男人还真硬不起来。
那之后,索性破罐破摔了,他舍不得放开他,那就耗着,熬着,等到他的爱也死了的那天,也许他会放手。
直到那天,他看到出现在樊江言身边的女人,她和他说着什么,他忽然莞尔一笑,笑起来的样子是那样让他怀念和心动。
半响,他才关上车窗道,“开车吧。”
秘书在前面轻声舒了口气,他听到了,只是苦笑。
他请了私家侦探,过了几天办公桌上就放了一沓照片,全是他和那女人的亲密姿势,他瞒着他交了女朋友,快有半年的时间。
后来几天他去找他,他把他带到房间就开始机械地脱衣服,容锦珏一把拉住他,忍住头部突来的痛意,他一字一句,“我要结婚了。”
樊江言的手在空气中停了几秒,淡然地看向他,“所以?”
“你自由了。”
樊江言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他缩回露出一截的手臂用大衣遮住,那上面,一绺绺,像是用什么划过的红迹。
樊江言哦了一声,盯着他看了半响,才道,“那谢谢了,容先生,祝你婚姻美满。”
“嗯,”容锦珏想了半天才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也谢谢你。”
容锦珏终于走下地关了窗子,纷纷扬扬的大雪吹得他闭了眼睛,雪花即融,像泪珠从眼角滚落。
一年以后,樊江言结婚。
娱乐杂志的头条全是宣布他结婚的消息,他特意开了个人演唱会,结束的时候突然将女朋友请上台,单膝跪下向她求婚,全场女粉丝尖叫不断,一面拍着手祝福一面泪流不止,容锦珏被人潮挤得差点跌倒,却定定看着舞台上他幸福的笑脸,不愿移开。
那天晚上,樊江言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个人说,小言,如果……
如果什么,他没有再说下去,便挂断电话。
樊江言得知容锦珏出事的消息,是在五个月以后,樊江言正要赶着去片场,文薇叫住他让他喝了牛奶再走,电视上关于飞机失事的消息一直在持续报道,文薇正感叹地说了一句怎么又出事了,他就听见容锦珏三个字从记者口中念出来,杯子砰地一声从手中跌落。
“她说谁?”樊江言站在那里不敢动,只是看着文薇问,“她刚才说谁了?”
文薇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转过身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容锦珏三个字被反复地提起。
“好像是是容家的人,”文薇再一次确定后也震惊了,“天啊,竟然是容锦珏,他在那架飞机上。”
樊江言站在那里半响不动,最后终于淡淡应了声,哦,是他。
屏幕上仍旧在持续不断地报道现场状况,客机从几千米的高空坠下,无一生还,樊江言却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里突然想起四年前他问他,你要怎样才会放我?
他当时只是抽着烟笑,道,哪天我死了,你就可以走了。
他说得是那样漫不经心,樊江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哦,好啊,我期待那一天。
他突然揪着头发痛苦地蹲在地上,文薇被他吓得连忙去扶他,他去摸脸上,不见一滴泪,可他为什么这么难受?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樊江言没有出席葬礼,连尸骨都找不到,如果去了,只会更难过。
过了很久,他才一个人去了墓园,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仿佛又看到他抽着烟笑的样子,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怎么看怎么欠抽。
他想起容锦珏问过他,他说,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他那时怎么回答的?他说,容先生,我们开始过吗?
樊江言想起那晚他接到的电话,他说,小言,如果……
如果什么,他不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其实容锦珏很爱他,他都知道的,可他用错了方式,他只是,不懂得怎样去爱人。
樊江言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转身离开。
二十三岁的樊江言看着台上讲话的那个人,眉宇之间皆是与生俱来的风采,别人学也学不来的那种。
朋友用肘撞撞他,笑着道,“怎么,看上了?”
他低头笑笑,没说话。
等俩人来阳台躲闲时,樊江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刚才讲话那人,他谁啊?
容锦珏,不用我介绍了吧,朋友挑眉看向他,不会真看上了?
樊江言只是端着酒杯笑,你说,我去追他怎么样?
去呗,反正你男女通吃。
我更喜欢男人的。
谁说你更爱女人了?朋友调侃他,去吧去吧,爱他就去搞他。
樊江言被他说的低眉浅笑,抬头,就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容锦珏,朝他微微一笑。
樊江言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往墓园反方向走,冷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明明是三月的天气,怎么这么冷呢,他想,今天怎么这么冷。
第二十一章
七年后
凌晨十分,城市中心的一家酒吧内。
曲波仰头半是被逼迫地灌下一杯酒,辛辣的触感直冲脑门,强忍住吐出来的冲动,他朝那群人摆摆手面庞扭曲着说道,“不喝了不喝了,妈的再喝下去老子真要吐了。”
朋友们坐在一旁哈哈大笑,知道他快要到极限了,也就没有再逼迫他。
酒吧中间的驻唱歌手正深情款款唱一首英文歌,看到老板被灌酒,担心朝他们那儿望了几眼。
这家酒吧是曲波一年前买下的,店面不大,所以容纳下的人也不是太多,但格调很在,装修的风格也极其讲究,单纯想要喝酒解乏的人往往喜欢到这儿来。
现在凌晨已过,酒吧里还有一半多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喝酒听歌,偶尔传出几声笑来,倒也是颇为闲适的氛围。
曲波又陪朋友们坐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之后才站起身准备去下一桌敬酒,这时又进来了几位客人。
曲波抬头去望。
四五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中间那人穿了一件短袖白衬衫,西裤皮鞋,像是刚从哪个部门加班出来,有人凑到他身边说着什么,他抽着烟淡淡笑了一下,颇为精致的面庞笑起来时带了几分冷艳,让人莫名想到雪后初霁的阳光。
“厉深。”曲波走上前叫了那人的名字,倒是有些奇怪怎么这个点他还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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