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抱着程淮义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外婆和那个妈妈埋在桐花村的荒地里,咱们多久没去烧过纸了?”
“我记得是前年去烧过,今年还没去过,要不明天咱们就去。”程淮义温柔地摸着苏默的脑袋,一下一下拿手指梳着他软软的头发。
“过两天吧,什么都没准备呢,香烛纸钱都没买。”苏默说着说着眼泪有点要下来了,赶紧抱着程淮义的肩膀蹭蹭眼角。
“那就过两天吧,我也过两天才走呢。你阮明哥家里不好住的,咱们住两天小旅馆好不好?”程淮义抱着他轻轻地哄,摸两下他的头,就低头亲他一下。
苏默抬起头,撅起嘴巴要程淮义亲他,一边亲一边嘟囔:“那你这次要和两个妈妈说清楚哦,你不是以哥哥身份烧纸的哦。”
程淮义轻轻咬了苏默一下,恨恨地说:“胆子真大,你也不怕两个妈妈来找我算账?”
两个人亲了一会儿,继续收拾东西,苏默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箱。程淮义一直知道这是他的“宝贝”,从来不翻,这次趁机凑过来看他到底藏了些什么。
一个大本子,是苏默的记账本,记着他从小学开始管的帐。程淮义一边翻一边惊叹,自家的默默真是从小就精打细算。一个饼干盒,里面是一些糖纸,是他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糖果里收集下来的。一个还挺新的老虎玩偶,他们一开始做玩偶攒钱,做了那么多玩偶,可是苏默却没有一件玩具,于是有一次程淮义把其中一个买下来,送给他的。
这些都是过去岁月的痕迹。
苏默拿出一张褪了色的礼品纸,在程淮义眼前晃了晃:“还记得这个吗?你送我的那个手机,用这个颜色的纸包的,还扎了朵紫色的蝴蝶结。”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有多丑。”
程淮义接过来看了眼,也笑了:“也不是很丑啊,挺好看的。你这也留着啊?”
苏默温柔地笑笑,把纸接过来收好,又从盒子里捡起一张边缘已经被摩挲出毛边的卡片,看了一会儿,凑过去,和程淮义隔着箱子,很温柔地接吻。
他们最终整理了五个纸箱子出来,阮明开车过来一趟全拉走了。
程淮义牵着苏默的手,带上了老旧吱呀的门板。他们一起回身看着门上贴的喜洋洋的“福”字,突然齐齐伤感起来。苏默摸摸斑驳的门板,把脸贴在上面,粗糙的,一股烂木头的味道。
这时候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从这片平房的背后映照过来,给低矮陈旧的老区撒上碎金,有种落寞寂寥的美。
苏默惆怅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这里再破再旧,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在这里失去了唯一的血亲,也在这里遇到了程淮义。
突然,他觉得手上一痛,他回过头,是程淮义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他握得紧紧的,将苏默拉到自己身边,贴着他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也舍不得。”
“有一点。”苏默微微点头,反手也握住程淮义的手,“但是还好,我们不还是在一起吗?”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晚霞散尽,暮色青霭,才手牵着手,在冷风中渐渐走远。
正值正月,纪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一言不发地看了看拎着香烛纸钱的程淮义和苏默。
程淮义掏出五十块钱递给老头,老头眯了眯眼,转到后面去,不知从哪来拖出来一个大铁盆和一个蒲团,然后背着手走了。
纪念堂里阴森森的,因为窗户小的关系,光线不太明亮,照得一切都蒙着一层灰。整面墙的架子上,挤挤挨挨,放着一格一格的骨灰盒。每个骨灰盒上贴着小小的照片和名字,其余再也没有别的了。
苏稻的骨灰盒在一个角落里,上面除了名字外,竟然连一张小小的照片也没有,可见她的后事办得怎样匆忙和潦草了。
程淮义将蒲团和大铁盆拖过来,放到苏稻骨灰盒的正前方,然后跪在了蒲团上,朝苏默笑一笑:“今天就让我先拜苏阿姨了。”
他恭恭敬敬磕了头,直直跪在蒲团上,朝苏稻的骨灰盒小声讲:“苏阿姨,我带默默来看您了。不知道您在上面有没有看到,我,我和默默,我们两个在一起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加了一句:“我以后就改口叫您妈了,妈,您可别生气啊!”
苏默站在他身后,眼睛里湿湿的,他觉得姆妈肯定会生气的,如果她还活着,说不定现在已经跳起来打死他们两个了。可是现在她也只能躺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任两个兔崽子在她面前说七道八,拿他们没办法。
苏默挨到程淮义身边,也跪了下来。程淮义见他往地上跪,连忙拉着他靠在自己身边,一起跪在蒲团上。
他小声对苏默说:“地上凉,挤一挤,妈不会生气的。”
苏默好气又好笑地轻轻把他抓着自己的手拍下去,认认真真地磕了头,也对苏稻说:“姆妈,我知道让您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只有程淮义了,您可要保佑我啊,让他永远只能和我在一起!”
程淮义捉住他的手狠狠一捏:“妈不同意不保佑我也永远只和你在一起啊!”
苏默反手抓住程淮义的手,朝他甜甜一笑:“我就是哄哄姆妈,让她别太生气嘛。”
两个人于是靠在一起,将带来的纸钱倒进大铁盆里,点了烧起来。
烟火燎燎的,苏默抓着一把把锡纸叠的银元宝撒进火堆里,撒一把,就窜上来一股白烟,呛得人眼酸鼻子酸。程淮义看他眼泪都出来了,推推他,让他躲一边去,他来烧。苏默摇头,也不理他,小声叨叨:“姆妈,这是程淮义和我一起叠的,你可要收好,缺钱花就托梦告诉我,我再给您烧。家里拆迁了,我们不住老房子啦,以后买了新房子,再带您过去……”
程淮义也抽着一沓沓“天地银行”印的大钞投进火堆里,火舌一卷都化为了黑灰。在火光缭绕中,他看着被映红了半边脸的苏默,心里想这就算拜过父母了吧?
等纸钱烧完,两人又给苏稻磕了几个头才站起来走了。寒风凛冽,纪念堂在城郊,没有任何建筑物可以挡风,只在道路两旁间或有一棵光秃秃的树。程淮义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苏默缠上,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紧紧抓着。
第二天,两个人又去给苏禾和外婆坟上烧了纸。两年没来,荒地的土坟上长满了野草,在寒风里枯成萎黄的颜色。程淮义和苏默用手拔了一些,稍微整理出一个干净坟头的样子。
程淮义和他并排在坟前跪下磕了头,程淮义改了口,喊苏禾“妈。”
苏默将带来的纸钱拢在坟前烧尽了,寒风一卷,将残余的烟灰卷上了半空,在空旷无垠的荒野里打了个漂亮的璇儿,像死去的人无声的回答。
程淮义和苏默十指紧扣,看着风卷起了纸灰,又在远处扬扬洒下。
放眼望去,是冷而蓝的辽远高空,还有成片成片或枯黄或黑色掺霜白的土地。人在天地之间,只如一颗尘埃。
程淮义在清寒的天幕下凑到苏默耳朵边轻轻问他:“我们像不像拜了父母,拜了天地?”
苏默歪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没有回答。他听到风吹过荒草的声音,听到远处树木枝摇叶荡的声音,听到天穹高远辽阔的声音,也听到他和程淮义心跳叠在一起的声音。
“我们走吧。”他闭着眼睛,抱住程淮义的脖子,跳上了他的背。
程淮义驮着他,在冻得结结实实的乡间小道上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他们不着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
苏默在程淮义晃晃悠悠的背上,听到了尘埃在天地间落下的声音。沙沙的,比雪花还轻,落在人的心尖尖上,人心就像蝴蝶的翅膀,颤颤巍巍抖了一下。
苏默更用力地抱紧了程淮义的脖颈,凉凉的唇也贴了上去,没一会儿,他们相贴的肌肤就热了起来。
风也没那么冷了。
之后的两年,苏默放假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不过程淮义已经在引溪长期租了房子,开始半实习半上班了。于是一到假期,苏默就跑引溪去。等他高考完,就彻底搬去和程淮义住了。
这个时候,程淮义租的房子已经到处都是苏默的东西了。苏默的房间、苏默的杯子、苏默的牙刷毛巾。他从学校里出来,带了一个装了随身衣服的包就跑了过来。
程淮义下班回到家里,就看到苏默煮了一桌子菜在等他。他也完全没有奇怪,仿佛回家看到苏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放下包,在苏默的监督下洗了手,坐到桌子边看苏默煮了什么。
盐水虾、卤毛豆、糟鸡爪、醋白菜……居然还有一瓶酒。
程淮义看着给自己倒酒的苏默,觉得挺有意思,问他:“怎么想起来要和我喝酒了?”
苏默抿着嘴一个劲地笑,两只圆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我不喝,就你喝。”
“奇奇怪怪的。”程淮义抿了口酒,挺辣,小东西买的酒度数还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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