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何想说些什么,劝他请假,告诉教官说这人身体不舒服,但是段何还是没动,保持军姿站得挺直,什么也没说,他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必要,他和许岑连朋友都算不上,认识这么多天了,说过的话用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而且段何打心眼里是不怎么喜欢许岑的,总觉得许岑这人有些不正常,在很多方面,再者,人许大少爷或许根本不需要他开口,到时候好处没捞着倒惹一身骚,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上午九点过,太阳算是彻底出来了,阳光越来越刺眼,温度也越来越高了。第一天的训练无非也就是立正,稍息,跨立,左转右转后转来回做,要说多难也没多难,只是重复来重复去难免会有些无聊,再加上这天气,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烦躁。
中途休息过几次,每次许岑都是虚着步子慢腾腾的挪到树荫底下坐着,集合了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段何在一旁看着老怕他什么时候坐下去爬不起来了。
经过长时间的暴晒,许岑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许岑本来皮肤就白,这两天更是白地不正常,两种有些过分饱和的颜色在许岑脸上,让许岑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虚弱。
集合后又是站军姿,许岑站在里面,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太开,段何时不时的瞟几眼,就怕出什么事,就算这么盯着,许岑还是出事了。
许岑整个人先是没什么意识的虚晃了下,双腿一没力就开始往后倒,段何一直关注着许岑,许岑这一倒,段何吓着的同时也迅速冲过去一把接住了许岑,没让许岑直接倒地上。
怀里的许岑双眼紧闭,脸色差到不行,段何拍了拍许岑的脸,“喂!喂!”
许岑一点反应也没有,周围的同学迅速围了过来,教官也过来问怎么了,段何一使劲儿把许岑背在背上,对着教官说了句,“他晕倒了,我送他去医务室。”
然后背着许岑就往校医院跑,连教官点头同意都没看到。
急匆匆的跑到了校医院,医生立马给许岑做了个检查,段何在外面坐着,看见走廊上穿着迷彩的学生还不少,这才第一天就这么多人军训出问题了?
段何摇摇头,觉得这些学生身体素质也太差了。晃眼看到里面正在做检查的许岑,段何心里却是在想这人到底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医生从里面出来了,段何连忙起身过去,有些焦急的看着医生。
还没等段何开口问,医生就说了,“长时间没进食导致低血糖和营养不良,再加上暴晒,有些中暑,情况不严重,一会就能醒。”
说完转身就走了,这医生说话效率倒是高,雷厉风行的。段何收回思绪,进去看了看许岑,手上插着针管正在输液,脸色已经好点了,闭着眼睛躺床上的样子让人觉得不设防……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了他似的。
无意识状态下的许岑没有平时的防备和冷漠,莫名的会显得亲和,段何居然忍不住想,生病的许岑比平时可爱多了。
段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还有半小时军训就要解散了,他也不想再回去晒太阳了,借机偷个懒儿吧。
段何拖了个凳子坐在许岑床边,看着这张苍白的脸,想起了医生的话,长时间没进食?这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许岑这几天真的没吃一点东西?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许岑从那天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沉默,而且居然开始不吃东西?段何深深地看着在床上躺着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许岑,这个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的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和愤恨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段何看许岑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而且许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现在胃里肯定什么也没有,醒过来说不定会饿,段何起身出去准备买点粥啊什么的,等许岑醒过来能填填肚子。
段何下楼把医药费给结了,然后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给许岑买午饭。
刚走到小吃街,各种食物的香气就飘进了段何的鼻子里,已经到饭点了,大一的在军训还没解散,有些没课的大二大三的学生已经出来吃饭了。
段何摸摸了自己肚子,其实他也饿了,一大早起来吃得豆浆油条早就在军训中消耗了,段何想了想,如果把自己的午饭和许岑的粥一起买回去,那岂不是要和许岑一起吃饭?和许岑两个人呆在一个空间里,段何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渗人怎么回事?
况且,许岑之前的那副嘴脸实在让段何讨厌,自己要是吃得正香,许岑在一旁悠悠地来一句“不干净”,吃下去的他可能都能全部给吐出来。
思来想去,段何还是决定在小吃街吃饱了再回去,许岑如果醒了,等一会儿也不会怎样。
决定好了,段何先去把许岑的粥买了,也不知道许岑爱吃甜口还是咸口,段何就依照自己的口味给许岑买了皮蛋瘦肉粥,这样等他自己吃完饭,回去的时候粥也凉的差不多了,许岑也比较好喝。
段何花了二十多分钟随便吃了个炒面就准备回去了,提着打包好的粥脚步匆匆的回到了医院,推门进去,许岑已经醒了,躺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段何走过去,他都弄不明白许岑怎么那么喜欢发呆这项运动,在寝室盯着手机发呆,在路边盯着地面发呆,在医院也能盯着医院的窗户发呆,也不知道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许岑从自己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扭头看着段何,问了一句,“你送我来的医院?”
“嗯。”段何把手里的粥递给许岑,“给你买的,医生说你没吃饭低血糖,吃点儿吧。”
许岑听到没吃饭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暗了暗,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脸色依旧很难看,只是被太阳晒出来的红晕轻了点,整个人无比的疲惫,“不干净。”
许岑的声音很小而且没力气,虽然没了平时冷漠的样子,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段何看着手里的盒子,自己急急忙忙的顶着大太阳赶回来,就是怕这少爷饿着,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瞧不起他们小老百姓的食物就是瞧不起,生不生病,饿不饿,人家都不在乎。
段何觉得真他妈讽刺,自己在这儿自作多情,人许大少爷根本就看不上。段何在心里轻蔑的笑了笑,冷着脸对许岑说,“爱吃不吃。”
然后把手里装着粥的盒子一把就扔给了许岑,许岑接没接住,或者说人大少爷愿不愿意接都不干他的事,段何有些愤怒的转身就离开了房间,临走的时候还发泄似的把房门狠狠的一带,“砰”的一声吓得屋里的许岑一颤。
门口已经没有了段何的身影,段何刚才扔过来的盒子许岑想接,但是段何力道太大了,整个盒子连带里面的粥全部扑在许岑身上了。
身上全是汤汤水水的,弄得病床上也是,很难受,而且粥还有温度,直接接触到皮肤上的那些还是让许岑有灼热感。
许岑起身去厕所用冷水冲了冲,手上的痛感才稍微缓解了些。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许岑没有怪段何,他知道段何在关心他,段何没有恶意,就像那天晚上,自己那么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是也没有说什么问什么吗,留出了空间让他自己舔舐伤口,过后也没再提过那件事。
早上的问候他也记着,他知道段何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可是自己的话好像是伤害到他了,他不会说话,他也不想和任何人接触,他害怕,害怕十年前的事重演,他再也受不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刻,他的整个人生就失去了光明,从此,他就这么冷冰冰的活着,把自己深深地藏在外壳之下,谁也碰不到,谁也伤害不了他。
许岑拿纸简单清理下身上和床上的汤汤水水,和护士姐姐小心的说了声对不起,水已经挂完了,他想要走了,多呆一会儿就多一份费用,他承受不起。
许岑摸了摸自己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这点钱不知道够不够自己的医药费,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许岑摸出了手机,如果不够的话,用手机抵吧。
肚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就算输了液,但他还是全身无力,动作稍微大一点就头晕眼花的。许岑扶着扶梯慢慢的下了楼,找医生问了问医药费,医生却告诉他钱已经结了,结了?谁会给他拿医药费?
李穆欢?许岑摇了摇头,捏紧了拳头,轻蔑的笑了笑,那个女人怎么会给自己拿医药费呢?!自己今天这样不都是她造成的吗?!那天晚上的那一巴掌打得他头昏脑涨,打得他内心对那个家最后的一点眷念都消散了。
不是那个女人,还有什么人呢?他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脑海里慢慢浮现了段何最后离开的背影,会是他吗?!
一股暖流缓缓的打破了许岑内心的结界,直接注入了心脏。
多久了?被人关心的感觉,有多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
许岑问了医药费的详细数字,如果真的是段何,那么这钱无论如何是要还给他的。走出医院的那一刹那,阳光重新照在他的身上,那一刻他好像感受到的是温暖,而不是灼热,是光明,而不是刺痛,这样的感觉久违到他鼻尖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