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孟新堂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要看我有多大的本事。”
他说要看他有多大的本事,而没有提及愿不愿意。
孟新初揪了揪被子,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你和爸爸妈妈一样,有雄心壮志,有抱负。可是有时候我会特别不懂事地想,我不希望你也这样,我不希望我想找你们谁,想见你们谁都见不到。”
“不会的,”孟新堂向前倾身,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女孩,“没有那么夸张,爸是因为研究的东西太特殊,你看妈,不是你想找就基本能找到吗。就算有偶尔的封闭,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孟新初却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希望。你不懂。”她又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复而说:“比如,你结婚了,如果你的太太是个像妈妈一样的女强人,或者性格独立刚强一些还好,但如果是个像我一样的人,就拿我来说,我就会受不了。因为家里可能总是只有我一个人,我总是要等待,在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身边也没有帮忙的人,我会觉得特别孤单、无助。”
这话其实正中孟新堂的心绪。
他曾思考过婚姻是什么,他要用什么来构筑婚姻。而结果是觉得自己并不能保证它。他理应给予自己的妻子尊重、支持、爱护和陪伴,这些东西缺一不可,而当他以后的工作步入正轨,似乎除了第一样,他都无法保证。
他是一个对自己近乎苛责的人,无法保证的东西,他不会不负责任地贸然尝试。
“所以,我大概不会拥有婚姻。”孟新堂说。
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远没到停下的时候。
从孟新初的屋子出来,孟新堂到客厅里寻了手机。他在黑暗里又翻出了沈识檐发来的盛夏,躺在沙发上看了很久。
聊天框停在“静候佳音”上,他放下手机,对着寂静的夜晚,思想周游一圈,还是没能寻到“佳音”的影子。
孟新初婚礼前两日,一条军事新闻在清晨席卷了全国。孟新堂收到了一条新闻评论的截图,来自于沈识檐,他询问他评论里所阐述的是否属实。孟新堂将图中的内容读了一遍,回道:“思想方向正确,但技术分析有些错误。稍等,我讲给你听。”
那边的沈识檐等着,以为孟新堂会发条语音,或者打个电话过来,可没想到,却在二十分钟之后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他的邮件。他将文档下载下来,发现是一篇技术及危害分析。没有繁多难懂的专业名词,孟新堂只是挑了关键点,给他做了比喻性的解释,梳理了危害性,通篇看下来,没有半点相关知识积累的沈识檐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懂。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收到了孟新堂的电话。
“看懂了吗?”
“当然,科学家的专业科普,读起来毫不费力。”
电话中传来孟新堂的笑声,他语带谦逊,轻声说:“不是科学家,只是个工程师。”
沈识檐不跟他争,也不顺着他说,心里却想我觉得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走到院子里,吹着热风蹲下来,一边摆弄着门口的一盆马蹄莲一边问:“赏花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空白了一秒,孟新堂的声音才重新出现。
“佳音难寻。”
沈识檐楞一下,忽而大笑开,笑声漾得花香都起了涟漪。
“再寻不着,夏天都要过了。”
“不急,”孟新堂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带着笑意,“不是有四季吗。”
沈识檐还在笑着,闻了闻手头的芳香,连声说好。
孟新初婚礼那天是八号,挺喜庆的日子。
其实这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接亲也没有什么把新郎关在外面要红包的桥段,用孟新初自己的话说,纯粹是为了满足她小女生的幻想,才要穿着婚纱办个仪式。
孟新堂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到会场候着。到了十点的时候,他特意绕到孟新初待的新娘间,对着落地镜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西服。
坐在床上玩着手机的新娘惊奇地抬起了头:“哥,你怎么了?”
“嗯?”孟新堂回身,“没怎么啊。”
孟新初咂着嘴摇头:“不,我从没见你这么自主自发地对着镜子……搔首弄姿过。”
话刚说完,就被弹了脑门。
“新娘子,注意措辞。”
嘴上义正言辞,孟新堂心里的算盘却还在噼里啪啦地打着。他估摸着沈识檐不会掐着点儿来,既然和孟新初的关系还不错,怎么也得早点来祝贺。他看了看表,十点十分,差不多了。
最后微微调了调领带,孟新堂便去了大门口。和一些亲朋好友寒暄了一阵,他才看到等的人的影子。
沈识檐来时的样子都和别人不一样,人家都是开着车、坐着车到门口,唯独沈识檐,抱着一束花从老远的地方晃了过来,还四处张望着,像个晚饭后遛弯看热闹的老大爷。
孟新堂隐在人群里,暗笑着等他接近,余光一直瞄着那边。
沈识檐到了门口也是溜溜达达的,好像是看了一圈没看见什么认识的人,拿着请帖问了侍应生一句就要往里走。孟新堂看好了人,闪出身子,正正地挡在他身前。
“孟新堂?”
这是第一次,孟新堂看到他因为自己露出惊喜的眼神。
“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话音刚落,沈识檐就注意到了孟新堂胸前别着的那一小块红绣巾。
亲属?
他看着孟新堂绷不住笑的脸,脑子里猛地蹦出了孟新初的全名。
“嗨,”他睨着他笑了一声,“我们老叫孟新初的外号,都没反应过来你俩名字像。你们是……兄妹?”
“聪明。”孟新堂笑说。
沈识檐笑了一会让,又想起这人从头到尾的表现,狐疑地问:“你知道我要来?”
孟新堂点点头,指了指他手中的请帖。
沈识檐一瞬了然。他翻开淡雅的请帖,又将那几行字看了一遍,问:“这是你写的?”
“嗯,”孟新堂侧身让开,“走吧,先进去。”
沈识檐合上请帖,举步往里走。俩人都笑着,和这气氛融合得很好。
“你这字写得不错,尤其是我名字的那仨字,我看了以后还临摹了几遍。”
因为这句话,刚走了几步的孟新堂一下子又停住了。沈识檐见身边没了人,自然而然地回身去寻,却见孟新堂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奇怪。
孟新堂的唇角扬开,摇了摇头。
“没事。”
只是觉得,不枉费那天练的两页纸。
“这地儿这么远,你怎么走过来的?”
“我哪会走过来,出租车司机是个新手,不认路,绕了半天也没找着,我就让他随便给我撂下了,就在附近,多走了几步而已。”
孟新堂轻笑着摇头,这人说得还挺高兴。
“那你说总叫新初的外号,她的外号是什么?”
“小新。”沈识檐说完觉得不对,刚将目光转到孟新堂的脸上便笑了出来,“看来以后不能这么叫了,有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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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来不及捉虫 = =
第十章
大厅里已经有了一些早到的宾客,孟新堂偶尔同他们打着招呼。而在他说话时,沈识檐便驻足等他,观赏似地看着他与别人寒暄。沈识檐发现,无论对着怎样打扮的人,孟新堂永远是简单的两句询问,内容不同,但都朴素真挚,没有语调夸张的热络,更丝毫提不上套近乎。
一路走一路停,两人终于穿过大厅到了后面的房间区,在走廊里,孟新堂正要询问沈识檐怀中这束花的来历,忽听见一声有些激动的呼唤。
“识檐。”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身形挺拔,相貌也称得上是俊逸。
“没想到你也来了。”他这样说道。
孟新堂打量着他,也不知是不是他今天的眼睛有些多疑,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奇怪在哪,总之和旁人看着沈识檐的眼神都不一样。
一旁的沈识檐抱着花平视着前方的人,嘴角有很浅的笑意。
“我不能来吗?”
那个男人似是愣了一下,才笑着摆了摆脑袋:“你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前方来了几个打打闹闹的年轻人,走廊狭窄,在经过孟新堂他们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几乎近到了人贴人的程度。孟新堂拉着沈识檐向他这边靠了靠,还伸出手臂,护住了他怀里的花。
沈识檐正与那人说着话,见他这动作,转头看向了他,笑意变得很明显。他将花换了个倾斜的方向,花便朝着孟新堂盛开。
没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三言两语过后,沈识檐就同那人告了别。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孟新堂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转着身子,盯着这个方向愣神。孟新堂突然的回首像是切断了他黏着的目光,又像是惊醒了一个梦。
孟新初的房间里这会儿人已经不少,大家热热闹闹地聊着,还有人在和孟新初合照蹭喜气。见沈识檐进来,孟新初立马扬手喊他:“男神!”
一瞬间,屋内所有的目光都朝向了门口的两个人。
沈识檐忍俊不禁,举起怀里的那束花挡住了自己的脸:“你可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