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慕天感觉到了逡巡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微皱了皱眉，把脸侧向车外光线照射不到的暗影下，向司机报出了海边别墅的地址。
司机能闻到这个客人身上的酒气，虽然觉得眼熟，但是并不想招惹一个醉鬼，于是并不多话，很干脆的一脚油门踩下去，出发了。
车子安静的行驶在路上，渐渐远离了酒吧街的喧闹，走上高速时有一段没有路灯，眼前只有车灯照出的一小块明亮，偶尔对面车道有车擦身而过，亮到刺眼的车灯照的凌慕天眼前一片氤氲。
蒸腾的酒气让他脑袋越来越混沌，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在干嘛，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是去哪儿？”他沙哑着声音问。
司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送您回家啊。”
凌慕天看了眼车外，注意到高速上的距离标志，“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您不是住在海边别墅吗，是这条路没错，我开了十几年出租了，路很熟，您可以放心。”司机解释道。
凌慕天缓慢的摇了摇头，头晕的更厉害了，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说，“我家不在那，下个路口从高速上下去，我家在另一个方向。”
紧接着他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司机知道他是喝多了，反复跟他确认，他都说他家不在海边，就在那里，司机只好下了高速往回走。
将近一个小时后，凌慕天付了车费，下车时差点儿摔倒在路上，幸亏司机看他没缓过来，先下车帮他开车门，正好扶了他一把。
他道了声谢，头也不回的向一栋宅院走了过去，到了门口，他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几声，胃里是空的，什么都没吐出来。
出租车司机在他身后，看他按了门铃，过来一会儿有人出来应门，他才放心的开车离去。
“凌先生，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陈嫂把大门打开，扶着他往里走，尽管这人已经搬出了林宅，喝成这样到底不能不管。
她把人扶到客厅沙发上坐好，倒了杯水给他，陈伯也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了，正看到凌慕天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不断干呕，水是一口都喝不进去。
“让他侧着头，小心吐出来呛到气管里。”陈伯说着，赶紧和老伴儿一起扳着凌慕天的身体，强迫他侧靠在沙发上。
“凌先生，您感觉怎么样？”陈伯小心翼翼问。
凌慕天不回答，又干呕了几次，身体一软，直接从沙发上滑坐到地上，脸砰的一声砸在茶几上，给两人吓了一跳。
陈嫂赶紧把他的头扶起来，就见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丝，“怎么办？”
陈伯犹豫了下，“简助理今天不在，先生这会儿肯定睡了，我们开车送他去医院吧。”
两人准备收拾些去医院要用的东西，就听见有脚步声从楼上下来，林翘正站在楼梯口往这边望。
“吵醒您了，凌先生看起来不太好，我们正准备送他去医院。”陈伯解释道。
林翘踱着方步走了过来，凑近人事不知的凌慕天看了半晌，“没什么大事，年轻人恢复快，扶他到以前住的客房里睡一觉就好了。”
既然主人已经这么说了，陈伯和陈嫂费了好大劲才把凌慕天扶上楼，在客房里安顿好。
林翘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慢条斯理的喝完了，见老两口从楼上下来，“辛苦了，你们快去休息，明天我没什么安排，明早咱们晚一个小时开饭。”
老两口知道这是体恤他们折腾了大半夜，没什么异议的回屋睡觉了。
林翘又倒了一杯水，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却是一口都没喝，端着杯子上楼去了。
才到楼上，就看到凌慕天靠坐在他卧房门口，迷蒙着双眼往他这边看。
林翘并不觉得意外，他走过去把手里的水杯递过去，“喝水。”
凌慕天沉默着接过杯子，一仰头，咕咚咚把一杯水喝干净了。
林翘打算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却被凌慕天一把握住了手腕。
“饿吗，想不想吃东西？”林翘并不在意被握住的手腕，随他握着。
凌慕天眼珠动了动，声音嘶哑，“我吃不下。”
林翘轻轻啧了一声，“不想吃就算了，能自己站起来吗？”
凌慕天点点头，就着林翘拉他的动作，从地上站起身来。
刚才还醉得不省人事，这么会儿工夫就清醒的没事人一样。林翘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并没出言点破他。
林翘看着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凌慕天这才放开他。
“进来吧。”林翘打开卧室房门。
凌慕天跟着他后头走进去，他四处看了看，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这间房没有任何变化，就跟林翘这个人一样，始终透着沉稳和淡漠的距离感。
林翘靠坐在床头，杯子盖到胸口，拍了拍床边，“坐。”
凌慕天依言侧身坐下，雾蒙蒙的双眼就这么不错眼珠的盯着林翘。
林翘久久的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像触动了凌慕天的某根神经，眼泪顺着他脸颊往下淌。
林翘又叹了口气，无奈的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疼得厉害吗？去把药箱拿来，你知道在哪。”
凌慕天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就去柜子里把药箱找出来，放到林翘面前。
林翘拿出棉签和双氧水，“有点儿疼，忍忍。”
凌慕天在棉签碰到伤口时微微瑟缩了下，林翘见他这样子，弯起嘴角笑了笑，感叹了句，“还是个没真正吃过苦的孩子啊。”
凌慕天眼神里有不赞同，不过并没反驳，只安静的让林翘给自己处理伤口。
剪了块纱布在伤口上贴好，林翘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拍了拍凌慕天肩膀，“可以了，乖孩子，很勇敢！”
这种熟悉的调侃，又一次让凌慕天眼睛里雾茫茫，眼看着眼泪水又要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了。
“好了好了，你要是再跟我撒娇我就要把你赶去客房了，”林翘都忍不住笑出声了，“有什么事快点儿说，你知道我老人家精力不好，必须早睡早起。”
知道林翘非常坚持作息时间，因为自己让林翘费神，凌慕天有点儿愧疚，又有点儿这人为自己屡屡破例的小开心。
林翘的态度鼓励了他，凌慕天决定放肆一把，他一下扑进林翘怀里，手臂环抱着他的腰，这段时间以来的疏远和隔阂，让他格外想念这个怀抱，如今又闻到熟悉的气味，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凌慕天禁不住闭眼在林翘有些单薄的胸膛上蹭了蹭。
“我失恋了。”凌慕天轻声嘟囔，语气有些可怜兮兮的透着委屈。
林翘并没拒绝他的亲近，抬头摸了摸他硬硬的发根，“我们小凌这么好，是王姑娘没眼光。”
凌慕天略微离开他的怀抱，抬头看他，“其实，我们没怎么样，我从没跟她发生过关系......。”
林翘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唇上点了点，“嘘，这涉及到一个未婚姑娘的隐私，不要跟外人说这种事。”
“可你不是外人。”凌慕天表情有些倔强。
“哦？那你说说我是你什么人？”林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难得认真的等待怀里人的答案。
“老板......，”凌慕天好半晌才冒出这么两个字。
“唔......，”林翘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朋友......，”凌慕天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师父......。”
“嗯，还不错。”林翘挑了挑眉毛。
凌慕天却还没说完，接着又冒出两个字，“父亲。”
林翘愣了下，接着仰头哈哈大笑，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凌慕天低低的嗓音打断了。
“恋人。”凌慕天说。
这回林翘是真的愣了，他盯着凌慕天看了好半晌，两人就这么极近距离的眼睛对着眼睛，互相凝视着。
“或许，曾经的恋人。”林翘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个极为安静的房间里仍然听得清晰。
林翘的一句话就给两人的过去定了个性，凌慕天突然就觉得心里一松，以前只要跨进林宅，就几乎无时无刻充斥于心中的愤懑、愧疚、纠结、不堪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还能继续吗？”凌慕天抬头看他，“这次没有合约，没有施与和回报，我们忘掉过去，只是恋爱，可以吗？”
林翘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略微低头在他伤口的纱布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不行啊。”
凌慕天眼泪又在眼圈儿里转了，却没再坚持，只是低下头又把自己埋进林翘怀里。
林翘摩挲着他后颈，”说真的，我们年纪相差一轮，在古代已经算是隔代人了，如果你还愿意的话，就认我做干爹吧。”
凌慕天脸色一变，刚想开口。
林翘阻止了他，“别多想，不是那种“干爹”，是真的父子，我接受你最开始的提议，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这辈子不会有后代，将来我老了，恩怨了了以后，也就没什么牵挂了，这份家业就留给你，你给我养老送终。将来你结婚生子，如果儿女争气，这份家业就一代代传下去，不争气也无所谓，让你和你的子孙能过得舒舒服服的，也算我这辈子问心无愧对得起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