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魏诺作势去抢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无奈自己被人架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珍宝被人轻而易举地拿走。
接下来,接下来,一定是要阅读了。魏诺发了疯似的手脚并用,企图挣脱限制,可这群令人厌恶的同学,戏谑魏诺也不是一次两次,竟摸索出些“经验”,真是无比讽刺。
“呦,今天反抗特别强烈,快,快,赶快念,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是,快还给我,还给我!”
“他略带粗糙的手掌在他的头顶来回地抚摸……”
“哈哈哈哈!”不管听不听得懂,先笑就对了。
魏诺这次没有哭,而是红着眼死死盯住这帮罪魁祸首。
“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嗯?”
不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你,而是看着你们这一群恨不得立刻抽筋扒骨的混蛋。魏诺这么苦闷,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写东西的爱好呢?
他要如何放弃啊。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找寻兴趣和学业之间的平衡,两不耽误,皆大欢喜。可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与其他男生不一样,不向往女性的美丽身体,也不愿意未在一起欣赏青春期的躁动与不安,而是通过网络,透过文字,寻找同类,自我排解。
这种状况在和陈要宇成为朋友之后,变得更加严重了。
嘲笑声不绝于耳,可魏诺无能为力。
“你们在干什么!滚,给我滚开!”陈要宇跑到隔壁班找魏诺,想着调笑他几句,却被告知魏诺不在教室,他百无聊聊便下楼走走没结果就看到这一幕。他怒火中烧,血气上涌,拳不过脑,先把架着魏诺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把东西还给他!”
其余的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是陈要宇,快,把东西还给他!”
“双手递过来!”
虽然陈要宇恶名在外,可对方人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怒喝反倒挑起了其中几个的逆反心理,表面恭敬递过笔记本之下,是猝不及防的重拳反击。
“唔。”陈要宇腹上吃痛,来不及顾及自己,先把笔记本甩给魏诺,“拿好了!”
“好。”魏诺还是挺担心的,但是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陈要宇与三个人周旋,双方你来我往,谁也占不到便宜。魏诺没有向老师求救,是因为不管如何,陈要宇已经来了。他不再需要其他人来了。
魏诺后来抱着陈要宇,哭了。受欺负的时候都只是红着眼,看到陈要宇鼻青脸肿,却突然受不了,眼泪刚流出来,就被魏诺迅速擦掉,也不知道陈要宇发现没有。一是心疼,一是他发觉自己真的陷进去了。
魏诺写了两份检讨书,两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分别朗读。
【2】
上一次陈要宇看着魏诺哭的时候,还是在高三的那天晚上,他印象深刻,不过后来没多久,他门两个便完全分开了。分开的记忆比流泪苦涩千倍万倍,流的眼泪不值一提。只是现在,有如场景重现,过往重叠,刺激着他想起这一段过往……
阶段考试结束后,校园里充满了悲喜。
魏诺心绪不宁的样子,跑过来在陈要宇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出来吧,陪我聊聊。”陈要宇刚想闲聊两句,魏诺就匆匆忙忙地向办公室跑去,连互相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什么事能这么急?“晚上出来……”陈要宇琢磨着,这一句晚上出来是什么意思。在学校,魏诺如果有事要说,一般都会选在中午或者傍晚吃饭的时间,为什么这次是晚上?
陈要宇没能想出答案,猜测大作家的心思可比猜测试题的答案难多了。
“哎,你们看,魏诺跑到办公室去了。”
“老师找他了呗。”
“他这次考这么差,,不找他才怪呢!”
“很反常欸”,一个女生跑过来搭腔,“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什么!”另一个女生惊叫一声,又发觉自己叫得太大声,破坏了自己平时温柔安静的形象,刻意压低声音说,“和谁呀?我们班的吗”
“我刚看见马悦儿也往办公室去了,不知道是不是…”
“天呐,看不出来,魏诺和马悦儿…”
“欸?慧儿不是回来了吗,问她去”,刚才大叫的那个女生探着脑袋向慧儿招手,“慧儿慧儿,我找马悦儿有事,你有没有看见她呀?”
“啊?马悦儿?办公室呢,魏诺也在里面,我刚从里面出来,好像是考……”
慧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中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喜的大笑声淹没了。
陈要宇悠哉地靠在一边,听了个全套,心里却是忍不住地偷笑。虽然马悦儿的确向魏诺表白过,但这件事魏诺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了,何况这种事他们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群女生大概永远都猜不到他陈要宇才是和魏诺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魏诺谈恋爱了,那也是和他陈要宇谈。不过陈要宇转念一想,看了眼成绩公示窗,的确魏诺这次的发挥已经不能用失常来形容了。是因为成绩不好的缘故吗?魏诺是蛮在乎成绩的,看来晚上见面的时候要好好地安慰安慰他才行。
奇怪的是,从那之后陈要宇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魏诺,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也只有马悦儿和老师,再无第三人。他忍不住下课去问,终于明白了魏诺为什么把时间选在晚上。他在老师那里得到的答案是:魏诺请假一个星期。
陈要宇深吸了一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在临近高考时请假一个星期?陈要宇心里更加坚定,自己一定要向魏诺问清楚。
约定的夜晚到了,自从上一次灯下做诗开始,那个地方已经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陈要宇和室友简单交代几句后,就熟练地翻墙出校了。
并没有等多久,魏诺如约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灯光下他红红的眼眶和陈要宇想象中的魏诺不太一样。“到底怎么了?我还以为晚上在学校见面,一看下午你没来,问老师才知道你家里有事请假了。我这才反应过来你上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你聪明。”魏诺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
“现在不是‘算我聪明’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了——你哭过了?”
“家里人生病了,可能……可能不行了。”
生病……不行了?陈要宇去过魏诺的家,一家四口人,爷爷和他们一起住,身体的确不太好。“是……你爷爷生病了?”
魏诺看他一眼,“恩,治不好了,接出院了,家里说是爷爷的意思,说在医院里耗着也是浪费钱,不如接回来,在家里过几天油烟日子。”
“你别太难过了,在家里也好,多陪他说说话。”陈要宇本来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千篇一律地说一句;别太难过。
“我明白的,人总会走的,可是我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不要害怕,有我在。”还是在害怕生离死别嘛,陈要宇给了魏诺一个拥抱。
魏诺听出了陈要宇言语里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要宇,我是说”,魏诺推开陈要宇,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事情被知道了。”
“你说什么!?知道了?谁,不可能的。”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是我爷爷,他、他看到了我写的东西。”
“什么爷爷,什么你写的东西,什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你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魏诺,我快被你吓死了。”陈要宇明显慌了神,魏诺的意思陈要宇能不懂吗,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罢了。
“要宇,是真的,都是真的。今天我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爷爷不行了,让我赶快回家。我到家之后,爷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他艰难地想要坐起来,然后……”
“然后怎么了?”
“后来他拿出我、我写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一张,他紧紧地攥在手里,看着我,一直在摇头。你懂那种眼神吗?那种放心、放心不下自己孙子,弥留之人最后的希望,你能了解吗?”
“其他人不知道?”陈要宇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魏诺的爷爷不行了,他当然很难受,可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还需要继续保守下去。陈要宇甚至有一丝庆幸,庆幸爷爷不能开口,无法说话。可这样的庆幸又让他心里生出愧疚,这样的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衍生,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了陈要宇的内心。
更令陈要宇惊讶的是,魏诺的此刻的想法居然和他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魏诺说那段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几乎无法说清楚。一面是自己的爷爷,一面是其他家人,朋友,同学……是他一切的生活关系,除了和他陈要宇说,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听了。一想到这里,陈要宇的心好像能拧出苦水一样难受,他捧起魏诺的脸,就着泪痕吻了下去。
魏诺感到自己是被安慰着的,又像是无助地任人肆意般闭上了眼。几秒之后,猛地推开,惶恐地观察着四周。
“不会有人的,不会有人看见的,魏诺,没有其他人知道,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抛弃你,我也会在你身边的,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