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现在怀疑我和他们是一伙儿的，这件事说来话长……”
娄商冷冷道：“那就长话短说。”
晏景云沉默片刻，垂下眼，缓缓开口：“我师父凌霄道人便是白丘神教的教主什魔煞，师妹柳潇沐是魔教圣女……”
“你呢？魔教圣子吗？”
晏景云脸色惨白：“我不是，我……可能师父觉得我不堪大用，一直不曾向我透露过他的真实身份，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这一切的。但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他对我又有养育之恩，我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扮演一个好徒弟、好师兄。”
娄商被柳潇沐骗了一次，又被晏景云骗了一次，这会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相信他的话？当即便说：“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叫我信服？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
晏景云垂眼看着火堆，似乎仍在挣扎。
最终，他深深一叹道：“这种局面我早有预料，师父的拂尘中藏有教主印信，前辈不信的话当面拆开就是。”
娄商一瞪眼：“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说给就给！可还有别的？”
晏景云想了想：“还有些他与手下往来的书信。”他从怀里一掏，掏出几封书信，“便是这个了。”
娄商接过飞快扫了几眼，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你是怎么拿到的？”看完后，他问晏景云。
“师父不知道我其实早已知晓他们身份，平时自然对我不设防，这些都是来之前我偷偷进他书房暗格拿的。”
娄商还是有些疑惑，又问：“你早就知道幂篱女是你师妹？”
“我也是黄泉镇见到她才知道的，听闻江湖上那些失踪案后，我才知道这整个就是一个圈套。盗剑是为了引你出关，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将你抓住好成为他们的砝码之一。”
“那凌霄道人呢？他为何要将大家集中到黄泉镇？”
宴景云全盘托出：“镇上早已被他埋下黑火药，只等时机一到即刻点燃。”
娄商不再说话，似是在思考什么，晏景云也闭上嘴，静静等待他的宣判。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要看娄商信他几分了。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久久，娄商抬头看向晏景云，目光锐利如刀，“我倒有一计。”
5
这夜的黄泉镇注定不太平。
先是娄商带着伤回到众人聚集的客栈，开口便说有人泄密，他的计划被魔教的人知道了，而知道这一计划的只有五个人。再是突然发难质问凌霄道人，问为何他的女弟子竟是魔教圣女，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真是平地一声雷，大家一下子炸开了锅。
难道凌霄道人竟是魔教奸细？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有着另一个身份？
少林寺方丈：“娄施主可是看错了？”
月曦山庄庄主：“二庄主之前可见过那柳潇沐吗？会不会只是长得比较像？”
“一定有什么误会……”
……
娄商不理会他们，将一叠纸甩在桌上，说：“这是我从魔教找到的密信，请诸位帮我看一看，是不是凌霄道人的字迹。”
十全门掌门飞快拿起一封信查看起来，末了倒抽一口凉气。
“这……果真是凌兄的字迹！”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拿起剩下的信看起来。
凌霄道人丝毫不见慌乱，站在娄商对面一派镇定，道：“字迹可以伪造，小友切莫中了魔教的离间计。沐儿被魔教抓走这么久，恐怕早已中了他们的迷魂术，成为魔教圣女必定不是她的真实意志。”
他贵为一派掌门，在江湖上也算德高望重，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天秤再次发生倾斜。
娄商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张口便道：“字迹可以仿造，有一样东西却是别人无法假冒、近身的。”他缓缓抬手一指凌霄道人手中拂尘，“道长可愿将拂尘交于在下一观？”
凌霄道人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龟裂，呵斥道：“荒唐！我为何要将自己拂尘交给你？这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事，清者自清，我没有必要自证什么。”
“是没必要还是根本证明不了？”娄商步步紧逼，“拂尘中到底有什么，道长应该最清楚吧？如果真的是清白的又何必心虚？”
凌霄道人紧握拂尘，双眸微微眯起，瞧着动了真怒。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大家左右互看着，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阿弥陀佛！”少林寺方丈忽然打破沉默，“那魔教教主什魔刹多年前曾受过老衲一掌，如果凌道长真的是他，现在左胸应该还有一个红色的掌印，一验便知。”
众人视线一下全部集中到凌霄道人身上。
而就在此时，凌霄道人突然一掌击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名侠客，那人吐出一口血宛如断线的风筝般摔向人群。而他正是趁着大家一时愣神，反应不及，飞速施展轻功遁逃。
娄商早就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要逃，急忙上前去追。而其他人一见这阵势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虽觉不敢置信，到底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众人一直追到了荒漠中，轻功不济的早早就把人追丢了，留到最后的都是名门高手。但这场追逐最后仍然终结在了一片迷雾前。
沙漠中有迷雾，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其中必定有异，大家不约而同停了下来，虽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霄道人——或者该叫什魔刹，消失在眼前。
而随他一同毫不犹豫进入迷阵中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娄商。
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看了一眼晏景云给他的布阵图便记下了地形在里面来去自如，丝毫不比什魔刹行动迟缓。
什魔刹见甩不掉娄商，十分恼火，回身挥出一掌，神色狰狞道：“你到底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娄商本就受了内伤，刚刚又为了追上什魔刹冒然调动内息，只交了几招便有些不支。他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专心应对，却仍然在内力上输了他一截。
拂尘与长剑相击，两人空出的手在空中对了重重一掌。什魔刹只堪堪退了两步，娄商却连退数步，嘴角也渗出鲜血。
什魔刹正待乘胜追击，说时迟那时快，晏景云就在此时从天而降，以剑指地，神骏不凡，整个人挡在了娄商身前。
娄商脱力跪倒，勉强用剑撑住自己，他听到什魔刹的怪笑，但看不到身前两人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有想到，我最后竟是败在了自己徒弟手中！”
晏景云身形挺拔，说话语气却是娄商从未听到过的冰冷。
“事到如今，唯有一战。”
什魔刹哈哈大笑，透着丝癫狂：“好！”
再后来，两人战到一处，打得不可开交。娄商第一次见识到晏景云的武功境界，发现他绝非外界所传那般庸碌，甚至……十分出色惊艳。
晏景云可能有意将什魔刹带离娄商身边，两人越大越远，很快便在迷阵中失去踪影。
娄商干脆将剑插在地上，兀自打坐调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跑来，娄商猛地睁开眼，拔剑起身，随时准备迎敌。
来的是晏景云。
娄商松了口气。
“前辈快走！”晏景云二话不说拉着他就朝迷阵外冲去。
娄商虽不知就里，但也任他拉扯。
就在两人快要冲出迷阵的时候，从他们身后传来震天巨响，一股热浪习上脊背，几乎是将他们推出了迷阵。
两人瘫坐在地上喘气，娄商捂着胸口问：“什魔刹死了？”
“嗯，我将他引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地方，然后点燃了黑火药。”
原本是用来炸死娄商一行的炸药，转眼成了杀死自己的凶器，真可谓是自作自受。
十全门掌门等人在阵外兜了许多圈子，一直苦寻不到此阵破绽，看到冲天的火光便立刻赶了过来。
随着爆炸声的止歇，迷阵被破坏，阵中迷雾逐渐散去，露出满目疮痍的景色。
众人救人心切，一举攻入了白丘神教内部。但他们很快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不过幸好人质安然无恙，只是全被迷晕过去集中到了一起。柳潇沐这个圣女自然也是踪迹全无，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不知他们怎么会撤退的这样快。众人也只能猜测是因为娄商的潜入让他们生了警惕，故而由此一举。
娄商事后与晏景云一起寻到了什魔刹的尸体，手脚俱断，甚是血腥，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他。
什魔刹的拂尘已损毁过半，精铁所造的杆子却只是微微变形，娄商一剑将它从中劈开，里面果然滚出一枚柱形的白玉印章。
晏景云弯腰将其捡起，然后递给了娄商。两人对视片刻，脸上具是露出一抹劫后余生般的微笑。
***
寒山派新任掌门继任大典办得十分低调，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收到了邀请，娄商正在其列。
他携礼来贺，受到了晏景云的大力欢迎。
在等待吉时之时，闲来无事，娄商便与他喝起茶。
“我其实还有一个疑点。”
“哦？前辈请将。”晏景云倒茶的动作一顿。
娄商的眼眸深邃如井：“你真的对我坦白了全部吗？”他语调轻缓，却仿佛有千钧之力。
晏景云眨眨眼，表情有些茫然。
娄商咬字极重：“毫无隐瞒？”
晏景云将茶壶搁下，一脸平静，嘴角甚至带着浅笑。
“毫无隐瞒。”他说。
娄商盯着他看了许久，他都表现地十分坦然，无所畏惧地与娄商对视。
“很好！”娄商爽朗一笑，严肃的气氛立马消失不见。
